查看完整版本: 遠瞳 -【黎明之劍】《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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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發表於 2018-6-18 08:48 AM

第一百零五章 尼古拉斯蛋的新身份

  球看來真的是在這個世界憋了很久——考慮到它之前假裝自己是個石頭球時的那種狀態,甚至就連高文這個在天上掛著很多年的傢伙都不禁對它佩服起來,這般定力可不是一般二般的佛性能解釋的。

  而憋了這麼久假裝石頭的生活,此刻終於能打開話匣子,球叨逼叨起來簡直就沒完沒了,它不斷感嘆著與人交談的愉快,又感嘆著這個時代這個世界的人有多麼無趣。

  「唉,要不是事實在這兒擺著,誰敢信你們竟然文明倒退到這個地步?那幫站崗的大頭兵竟然連大氣層地磁場之類的概念都不知道……」

  「那個叫皮特曼的德魯伊,他腦子肯定有毛病我跟你說,這兩天不知道他來了多少趟,每回話題就一個,那就是勸我承認自己是個龍蛋,還跟我打聽龍是不是得從蛋殼裡孵出來兩次才行,媽耶簡直煩死個球,我真的已經從殼裡出來了好不?我再破殼一次就掛了耶!」

  「還有那個穿紅裙子的雌性人類,整天拿著各種稀奇古怪的魔法道具在我身上比劃,還跟我商量要從我身上刮點碎屑去研究,噫——嚇死個球!簡直跟當年那幫魔導師一樣不正常……」

  高文聽到這兒忍不住打斷了一下:「那什麼,你說的那個紅裙子不正常的雌性人類是我家人,我孫女。」

  「誒——那你可得好好教育教育她,搞研究不能這麼來的,這樣遲早精神得出問題,」球上下浮動著,似乎有點尷尬,「不過話說回來,一千年前那幫魔導師倒是懂點東西,我剛開始還打算跟他們交流一下,研究研究回家的方法來著,但誰想到那幫傢伙唯一想的就是研究我,嘖嘖,當年那些人要都跟你一樣好說話就好了。」

  高文有些好奇地看著對方:「你落到這個世界多少年了?或者說,你是落到這個世界多少年的時候被那些魔導師給抓住的?」

  「唉,我一到這兒就被抓住了啊,」球沮喪地說道,「然後就一直被關在那個實驗室裡,而且貌似關了很長時間——時間長的我連你們的語言都學會了。」

  高文上下打量著對方:「那些魔導師一直沒發現你其實是個智慧生物麼?」

  「嘿嘿,我謹慎啊,」球得意洋洋地說道,「剛落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我就本能地用金屬和岩石給自己製造了個保護殼,還把自己轉到了半冬眠狀態,一點生命反應都沒有的。而且因為一開始我也聽不懂這個世界的語言,也不知道這裡是什麼情況,就一直假裝自己是塊石頭,偷偷觀察。

  「後來那些魔導師發現了我,就把我帶到了實驗室,我剛開始還想跑來著,但他們實在厲害,稍有點動靜就會讓他們警覺起來,我就徹底不敢動了。不過我運氣不錯,那些魔導師發現在我附近總是會發生一些不好解釋的現象,他們就認為我是個古代封印物之類的裝置,沒有第一時間把我給切開……」

  說到這,球的聲音突然有點後怕:「不過也真懸,我記著後來他們結束了第一個階段的研究,真準備把我給切開來著,但當時突然來了一道命令,要求整個設施所有人員立即轉移,而且不准帶走從本地發掘出的任何試驗樣本,我才算是保下一條命——但那些魔導師走的時候還特別缺德地給實驗室加了一道封印,結果我就一覺睡了很多年,再然後的事情,你也就知道了。」

  球說完了自己當年的遭遇,高文則立刻注意到它最後的幾句話:「你說那些研究者突然接到一道命令,不但要他們迅速撤離,而且要求他們把當地發掘出的所有樣本都留在設施裡?」

  「對啊,」球隨口答道,「當年他們一直都沒發現其實我是活的,所以談論什麼事情都沒躲著我,那道命令也是在實驗室裡直接宣讀的,我記得特清楚。」

  高文立刻皺起眉,摩挲著下巴思索起來。

  圓球好奇地問道:「怎麼著?有問題?」

  「這種撤離命令不是正常情況會下的,」高文解釋道,「當年剛鐸帝國撤回各個開拓隊是因為收益和付出不成正比,並不存在緊急問題,但你聽到的撤離命令明顯是一道緊急命令,而且不准帶走當地發掘出的任何試驗樣本……為什麼不可以帶走樣本?」

  球想了想:「難道是因為樣本有污染?或者研究樣本用的什麼設施失控了,來不及搶救?」

  「前者很有可能,後者不太像,」高文回憶著山中遺蹟的情況,「雖然是緊急撤離,但遺蹟裡面我觀察過,是在有序的情況下搬空的,很多大型設備都帶走了,不存在什麼來不及轉移樣本的問題。話說他們當年到底在這片山裡研究什麼?」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又不是搞研究的,我是被研究的,」球無奈地說道,「不過有幾次他們給我轉移實驗室的時候我看見點東西,他們把一些增生變異、渾身腫脹的屍體推到焚化間去,我懷疑那些屍體是他們拿人類做實驗弄出來的——雖然都不成人模樣了,但一眼就能看出來以前是人類。」

  「人體試驗?」高文一愣,他還真沒想到這裡的剛鐸研究設施裡竟然是埋藏著這樣的秘密,「那些試驗體還有什麼特徵沒有?」

  「讓我想想……哦對,除了比普通人高大一些,肢體有變形跡象之外,他們身體各處還生長出了很多像是結晶一樣的東西,就好像是從生物組織裡面析出來的晶體一樣。有一個研究人員是怎麼說的來著……」球使勁想了想,終於想起那個詞來,「啊,叫『神孽』。不過我也不知道他們說的神孽是指那些試驗體身上長出來的結晶,還是那些試驗體本身,你們的語言太麻煩了。」

  「神孽?」高文眉頭緊皺,忍不住重複這個字眼。

  這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用的詞!

  神之孽,不被允許、違背規則、背棄神意,因神力而生,但卻壓根不該誕生的東西,有人認為那是神明在失去本心、陷入墮落的瞬間,因痛苦而釋放出的負面因素,也有人認為那是凡人染指神明權柄因而觸怒眾神,後者派來人間懲戒罪人的使者,但不管哪種說法,這個詞都和神有關。

  剛鐸帝國時代,對眾神的信仰就和今時今日一樣鼎盛,那些研究人員不可能毫無意義地貿然使用「神孽」這樣有著特殊含義的詞彙來指他們的研究產物。

  一千年前的一紙緊急命令,讓黑暗山脈中的研究設施人去樓空,但這個緊急命令卻讓他們把所有在當地發掘出的樣本都留下來不准帶走——那麼球所看見的那些「人體試驗」,跟緊急命令裡提到的「本地樣本」有什麼聯繫麼?

  後者是前者的資材?能源?或者技術來源?

  當然這些並不是高文最關心的,他最關心的是——一千年前那些帝國研究人員沒帶走的樣本,現在還留在黑暗山脈的那座遺蹟裡麼?

  一千年過去了,那些樣本是風化了?是衰變了?是分解了?還是壓根沒什麼變化,甚至還在潛移默化地影響著這片區域!

  「你好像有點緊張?」金屬球雖然不是人類,但在長期觀察人類的過程中,它已經學會怎麼分析人類的情緒,「擔心什麼嘛,那都是一千年前的研究項目了,這時候人也死光了設施也廢棄了,能有什麼影響。」

  「我在擔心他們當年沒帶走的那些樣本,」高文皺著眉,「你知道那些樣本被他們放在哪麼?」

  球左右晃了晃:「更不知道了。雖然當年我也是被按照『本地樣本』分類的,但那些魔導師顯然不傻,不會把我跟他們真正的樣本搞混,所以我一直沒接觸過設施的真正核心。怎麼,你想把那些東西找出來?」

  高文撇撇嘴:「最起碼找到,也好知道是些什麼。」

  山中遺蹟的規模巨大,甚至大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高文已經領著人進去探索過一次,但他懷疑自己那次探索所看到的區域恐怕連整個遺蹟的五分之一都不到,換句話說,在剩下的五分之四還多的遺蹟區域裡,藏著什麼東西都有可能!

  「如果你想探索,那最好謹慎著點,」金屬球看出了高文的想法,很好心地提醒道,「以那個設施的規模和危險度,你這個營地組織出來的人手要想把裡面全探索一遍幾乎是不可能的。」

  「我知道,」高文點點頭,「我會量力而行。不說這個了,先說說你吧。」

  金屬球愣了一下:「說我?我有什麼好說的?」

  「你不知道自己在這個世界的畫風有多醒目麼?」高文哭笑不得地說道,「這個世界上壓根沒你這種生物,你就這麼跑出去的話,跟人怎麼介紹自己?」

  金屬球:「聖‧尼古拉斯‧蛋總啊。」

  高文:「……」

  「好吧我開玩笑的,」尼古拉斯蛋慢慢下沉了一點,幾乎貼著地面,「這個時代大部分都是蠢人,像你這樣聰明能交流的人確實很少,所以你說吧,怎麼安排我的?」

  「我現在對外解釋你的身份,用的說法是一個存儲了古代靈魂的魔法裝置,不過這個說法現在也只是部分士兵知道,營地的絕大部分平民都還沒見過你——如果你覺得沒問題,今後你就可以以這個身份在營地露面了。」

  「啊哈,聽起來還是挺帶感的嘛!」

  顯然,尼古拉斯‧蛋先生(女士)對高文的安排還挺高興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8-6-18 08:35 PM

第一百零六章 援建隊伍

  在和尼古拉斯‧蛋達成共識之後的第三天,這位「來自古代剛鐸遺蹟,存儲著一個古老的靈魂,與塞西爾先祖結下友誼的魔法裝置」終於開始正式出現在新塞西爾領的民眾面前。

  從此以後,稱呼這個蛋便不能用「它」,而必須用「他」了。

  他的出現理所當然引起了一番關注——哪怕是最麻木的農奴和奴工也會忍不住對這個金屬球產生好奇心,當看到一個直徑一米五、飄在半空、澄明瓦亮的金屬球朝自己飄過來的時候,大家都不禁會駐足觀看,然後跟身邊的人議論一下這玩意兒。

  最初,有不少人是感到恐懼的,因為尼古拉斯‧蛋的外形實在匪夷所思,而且在太陽下也亮的過頭了點,簡直像個隨時要爆炸的法球一般,那些見識淺薄又迷信深重的平民見到這東西甚至會忍不住驚呼著跑開,但高文專門派了些士兵,來宣講、介紹這個「魔法裝置」的來歷,並格外強調:蛋裡面其實是一位值得敬重的古代學者,只不過因一次魔法事故才不得不被困在金屬球裡面,除了這異樣的外形之外,他和營地裡的人沒什麼差別。

  在這麼宣講了很多次之後,人們終於勉強能接受這麼一個金屬球了——當然,一點點恐懼和緊張是無法避免的,只不過他們確實發現了這個圓滾滾的傢伙是無害的,而且還能發出聲音跟人交流,再加上有高文的承諾,大家才強行鎮定了下來。

  而尼古拉斯‧蛋本人……本球則對自己的現狀感到分外滿意。

  從流落到這個古怪的異世界第一天起,他就處境艱難而尷尬,首先面臨了環境的詭異,緊接著是不懷好意的當地人,被抓到實驗室裡當研究樣本,還險些被一千年前的剛鐸魔導師們切成金屬鉋花,最後又被那些魔導師隨手一個封印給鎮壓了一千年,睜開眼就是個文明倒退技術崩潰之後的新世界——他原以為自己就要在這樣持續不斷的壞運氣裡完蛋了之,但卻沒想到竟然遇到了高文這麼個另類。

  能交流,能理解他說的話,而且思路開闊到可以接受他的各種說法,既不像現代的當地人一樣愚昧無知,也不像古代的那些人一樣只知道解刨研究。

  現在想想,前些日子偷偷想要逃跑但卻被人正好撞見……著實是一件很好的事,否則自己繼續假裝石頭球還不知道得多長時間才能像今天這樣光明正大地出來遛彎呢。

  但尼古拉斯‧蛋在營地裡溜躂的很爽,卻有人跑到高文那裡告狀了,赫蒂一臉發愁地站在高文面前:「那個球一直在營地裡飄來飄去,您真的不管管?」

  高文正在低頭仔細研究人員資料:那是前兩天剛剛抵達此地的、來自王都的一百名技術人員的大致登記,聽到赫蒂的話,他抬頭笑了笑:「那個球給人搗亂了麼?」

  「搗亂倒是沒有,」赫蒂搖搖頭,「但他好奇心實在太過旺盛,基本上只要看到哪裡有人在幹活,他就會飄過去看半天,他那外形實在醒目,工人們難免會受影響。」

  「大家遲早會習慣的,只是一個飄來飄去的金屬球而已,又不是巨龍,」高文呵呵一笑,「當然,我回頭提醒他一下,讓他儘量別影響別人工作。對了,話說回來,你對尼古拉斯‧蛋有什麼想法麼?」

  赫蒂臉色古怪起來:「您真的確認給他起這個奇怪的名字?」

  高文無奈地攤開手:「沒辦法,他就認這個。」

  赫蒂嘆了口氣:「想法的話……其實我一直想研究研究他是怎麼飄起來的,他散發出來的能量反應很奇妙,不像是我熟知的魔法力量,而且他能永久漂浮在半空,如果這是一種天賦法術……」

  「打住打住,」高文趕緊打斷了赫蒂已經開始發散的思維,「你要是就想研究,那還是收斂一點吧,那傢伙一千年前就被剛鐸帝國的魔導師們抓起來研究了很久,現在心理陰影特別嚴重,你這樣會讓他好不容易對咱們建立起來的信任感煙消雲散的。」

  「當然,我現在也只是心裡想想,」赫蒂略帶歉意地笑了笑,「比起這個,我此時更在意您提到的,在山中遺蹟裡面還隱藏著一千年前沒能撤走的樣本的事。我聽說您讓菲利普騎士組織了一支探索隊伍?難道您現在就要去遺蹟裡面尋找那些危險的東西麼?」

  「當然不是,」高文搖了搖頭,「你都說了,那是危險的東西,不是我們現在能染指的。我讓菲利普騎士組織隊伍主要是為了探查遺蹟淺層,以及查看一下之前咱們進入遺蹟時未能探索的那些岔道。要知道,那可是個龐大而且堅固的要塞……就那麼放在山裡不利用起來,你不覺得很浪費麼?」

  赫蒂微微張大了眼睛:「您是想……」

  「稍微利用起來,最起碼把入口大廳到淺層迴廊之間的那些房間利用上。這裡畢竟是黑暗山脈,危險總是會出現的,如果遇上緊急情況,大家起碼可以去那座要塞裡面避難——不是麼?」

  說完這句話,他便低下頭,重新將注意力放在那一百人的名冊上。

  「正式工匠十五人,包括石匠、木匠、鐵匠、皮匠等,另有擅長造屋的工匠十人,正式的施法者只有兩個,其中之一是個二級的奧術師,另一個是四級的符文師,」高文一邊看著一邊忍不住笑出了聲,「詹妮‧佩羅,四級符文師,隊伍裡等階最高的職業者。這算是國王的慷慨吧,竟然還有一個中階的施法者……」

  赫蒂聽著高文的話,卻忍不住皺了皺眉,因為她對那位「中階施法者」其實是不滿意的:那位四級的符文師是一百人隊伍中等階最高的一人,按照「三級一階」的劃分方式,她已經屬於中階,一名中階施法者確實算的上高端人才,畢竟目前領地裡除了高文之外,最厲害的也就是三級職業,但符文師實際不能這麼算——他們雖然也叫「法師」,但實際上是法師裡面的「工人」,他們所掌握的是在各種魔法器物和法陣上刻畫符文與法陣的技術,與常規法師相比,他們最大的特長就是手比較穩……

  符文師怎麼晉級呢?就是大家扎堆畫符文和法陣,規定時間內畫的又多又好就可以,而至於施法能力……

  符文師只有最基礎的魔法技能,能做到感應魔力、識別不同元素便足矣,通常他們的法師等級在二級左右,最低甚至剛剛從學徒畢業的一級法師也可以成為正式的符文師。

  在無法掌握魔力的普通人眼中,能夠繪製法陣的符文師同樣是神秘而強大的「法師大人」,但在真正法師的眼中,符文師是比他們低一等,甚至低好幾等的「劣品」,其地位僅僅比完全無法施法的「符文工匠」高那麼一點。符文師通常只能給正式法師打下手,充當附庸,與符文工匠一起幫助後者製作魔法器物或者繪製法陣,而由於其本身不具備太高的魔法技藝,所以符文師們甚至沒辦法使用自己弄出來的法陣和道具——他們那羸弱的魔力與低劣的控魔技巧完全不足以操控那些複雜的魔法陣。

  因此,這是一個為他人做嫁衣的職業。

  赫蒂並沒有大多數法師那種高高在上的心態,她也並不歧視被主流法師視作「魔法僕人」的符文師,但她一眼就能看出來那個叫做「詹妮‧佩羅」的符文師其實是被王都塞進來湊數的——名義上的中階施法者,有這麼一個人在隊伍裡,弗朗西斯二世就等於是盡了禮數了,甚至傳出去還能當個美談。

  這才是讓赫蒂最不滿意的地方,而且這支隊伍裡所有的施法者加起來才只有兩個人,剩下的全都是法師學徒或者工匠學徒,這讓她認為王都派來的這支隊伍嚴重缺乏誠意。

  赫蒂不是一個很會隱藏表情的人,尤其是在高文面前的時候,所以後者一眼就看出了她的不滿:「怎麼?覺得一個四級符文師是在侮辱咱們的智商?」

  「國王沒有誠意,」赫蒂說的很直白,「一個符文師——瑞貝卡好好練練手的話說不定都比她強,這完全就是放進來湊數的嘛。」

  「這應該不是弗朗西斯二世的意思,」高文擺擺手,「那個國王必須顧慮到我的態度,所以他對塞西爾開拓地的支持不會有太大水分,但他必須承受王都其他貴族的壓力,而那些貴族不見得希望塞西爾家族能快速崛起,事實上他們有一大半恐怕都巴不得咱們這個昔日的南境統治家族可以悄無聲息地死在黑暗山脈。在這種情況下,你覺得他們會允許一支精幹而寶貴的技術隊伍來到這裡麼?」

  赫蒂臉色變得很不好看:「那些狹隘又貪婪的王都貴族……塞西爾家根本沒有和他們爭奪任何利益的想法,他們卻費這麼大功夫來搞破壞。」

  高文搖搖頭:「這正是貴族的行事準則,你不能接受,只能說明你其實並不是個合格的貴族——按照他們的標準。當然,我也不合格。」

  「那您對這份名單……」

  「當然是笑納,為什麼不呢?」高文笑了起來,「這再怎麼說也是一百個技術人才,哪怕是胡亂拼湊起來湊數的,也比沒有強,這些鐵匠和木匠總不至於連錘子和鋸子都不會用吧?而且我還要見見這個叫詹妮‧佩羅的符文師,她的資料上有一句話讓我挺感興趣的。」

  「哪一句?」

  「詹妮‧佩羅,法師等級——學徒。」...<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8-6-19 09:44 AM

第一百零七章 詹妮‧佩羅

  來自王都的四級符文師詹妮‧佩羅正呆在她的房間裡,整理著自己為數不多的行李物品。

  那大多是一些用於繪製符文或刻畫法陣的工具,比如耐腐蝕的塗抹棒、摻有精金粉的刻刀、楔形刮刀和各種型號的筆,除此之外便是這些年仔細收藏的書籍和筆記。

  在離開導師的法師塔時,她被允許帶走的東西就只有這些,除此之外甚至就連換洗的衣服都只有兩件。

  但詹妮‧佩羅仍然認認真真地整理著它們,然後把這些少得可憐的個人物品放在書桌、櫥櫃和床頭的架子上,忙完這些之後她便坐在房間中央的椅子裡,靜靜地環視著這間可以用簡陋來形容的木板小屋。

  作為百人隊伍中等階最高的職業者,她得到了格外的關照:一座單獨的房屋。儘管這只是一間簡樸的木屋,與導師的法師塔完全不能相比,但詹妮知道這已經是這座營地裡為數不多的好房子了,這次隊伍裡只有正式工匠和另外一位法師先生才有資格住獨立的屋子,而她的這間屋子還是所有房屋中最大的一座,這已經讓她分外滿意。

  畢竟,當初哪怕住在導師的法師塔裡,她也只不過是睡在雜物間的地鋪上而已,除了身邊的牆壁是石頭搭建之外,那處居所實在不比這裡好到哪去。

  不,這裡才更好一些,至少這座木屋是自己的,她也不用時時擔心會被導師叫去測試魔藥和法陣。

  詹妮靜靜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又低頭看看自己的雙手,思索著今後的日子。

  她很清楚自己的尷尬位置,她是隊伍中等階最高的職業者,但實際上她真正的超凡等級只是個法師學徒,符文師是一種手藝活,刨除掉施法能力和感應魔力的能力之外,跟那些木匠、石匠沒有本質區別,事實上按照法師們的習慣,隊伍裡那位二級的奧術師先生才應該是地位最高的人,所以很明顯——她這個中階職業者就是湊數的。

  同時她也很清楚,那位七百年前的傳奇公爵一眼就能看出這點。

  那麼一個如此尷尬的人,卻要按照規矩認真接待,還要提供獨立的居所,這種局面可以持續多久呢?

  大概持續到那位公爵大人認為已經給足了國王面子,或者持續到領地中隨便哪個人對這件事提出異議吧。

  而到了那個時候,能讓她保證在這片土地上有立足資格的,便只有手上這點手藝了。

  這畢竟是個正在建設期的營地,它有很多東西需要建立起來,不管是製造魔法器具還是加工符文都要人手,而那位赫蒂夫人不可能事事躬親,自己這個符文師就有了用武之地,如果做的夠好,說不定還能得到那位女士的認可——詹妮也不敢奢望過多,能在這個地方立足就讓她心滿意足了。

  就在這時,敲門聲突然傳來,打斷了詹妮的思索。

  她有些驚訝和緊張地看著房門方向,猜測著這時候會是誰來找自己,但她並沒有因此就停下動作,而是立即起身去開門:不管門外的是誰,最好都不要得罪。

  房門打開了,站在門口的人讓她呼吸都忍不住慢了半拍。

  一個高大的身影,留著棕色的短髮,眼神深邃,正是這片土地的主人,那位從七百年前復活過來的的高文‧塞西爾公爵,而在這個高大的身影旁邊,則是身穿一襲紅色長裙,優雅而美麗的赫蒂女士。

  領主和總管親自來了,這讓詹妮一時間手足無措,她忍不住想起了自己剛才的胡思亂想,並大大地擔心起來:難道現在這位領主就已經覺得給自己的這套待遇太好了麼?

  在詹妮稍稍陷入驚愕的時候,高文則在打量著眼前的少女,並忍不住多看了兩眼:這位來自王都的符文師看起來應該還不到二十歲,高挑但是瘦弱,有一種病懨懨的感覺,她留著一頭銀白色的長髮,長髮卻因疏於打理而顯得有些乾枯雜亂,頭髮從兩側垂在她的臉頰上,在其臉頰的左側,頭髮沒能遮蓋的地方,卻赫然有著大片醜陋的疤痕——那疤痕正是讓高文忍不住多看兩眼的原因。

  它們已經完全影響了這位少女原本還算得上清秀的容貌,不但覆蓋了左邊的三分之一面孔,而且還順著脖子一路向下蔓延,由於衣服的遮擋,高文不知道這片彷彿燙傷一樣的疤痕具體有多大面積,但他猜這一定源於某種相當可怕的意外。

  很快,他就意識到這麼盯著一位少女看是不合適的,於是收回目光:「怎麼,不請我們進去?」

  詹妮這才彷彿驚醒過來,她有些無措地讓開身子,緊張而拘謹地小聲開口:「公爵……公爵大人,您親自來……親自來是有什麼吩咐麼?」

  「只是來看看,」高文帶著赫蒂走進這座木屋,隨意打量了一眼:屋子不大,臥室和起居室完全就是連在一起的,裡面有什麼陳設一眼就能看出來,他看到這裡基本上就是領地木匠們打造出來的那些簡易家具,根本看不到多少私人物品的痕跡,便判斷出這位詹妮‧佩羅如自己所猜想的一樣,在王都也是過得相當落魄,「怎麼樣?已經在營地裡適應兩天了,對這裡的生活還滿意麼?」

  詹妮根本不知道領主和總管親自來自己的簡陋小屋到底是要做什麼,也不好主動開口詢問,便只能硬著頭皮順著高文的問題回答:「很……很滿意,老實說已經比我想像的要好了。」

  一邊說著,她一邊搬來了兩把椅子,讓領主和總管有地方坐下,她自己則只能站在旁邊:這裡總共只有兩把椅子。

  「想像的?」高文好奇地看了詹妮一眼,「你想像的是什麼樣?」

  詹妮一聽這個頓覺失言,但卻不得不回答:「一開始……我以為這裡會更艱難一些。我聽說這座營地從開始建設到現在才只有一個多月,而且人手什麼的都不足,我沒想到這裡竟然已經建起了這麼多房屋,還有碼頭可以接收從坦桑鎮運過來的物資……」

  「這是因為大家勞動都很努力,」高文笑了起來,「而且說實話,這還不算快呢,我可是見識過一個月建起一座城鎮的建設速度。」

  那是在有水泥的地球——高文心中悄悄補充道。

  詹妮則被高文隨口一句話給嚇了一跳,但緊跟著她就用自己的方式理解過來:「啊,您說的是七百年前的剛鐸帝國吧?」

  「差不多一個意思,」高文隨口說道,並看了看這座簡陋的小屋,「嗯,現在營地只能提供這樣的居住條件,不過你放心,磚窯廠已經開始建了,等有了充足的磚瓦,我會盡快讓領地上的人可以住進磚瓦房裡。」

  詹妮:「……哈?」

  她從一開始就在等著高文提到「待遇過高」的問題,結果等了半天話題卻越來越往偏的方向走,到現在甚至已經算是截然相反了,她忍不住懷疑眼前這位古人是不是在按照當年剛鐸帝國的標準來做這片營地的規劃,但緊接著又想到——當年的高文‧塞西爾也是從零拓荒,和先君一同建起安蘇王國的,他老人家在這方面有的是經驗,應該不至於胡亂分析才對……

  一頭霧水的符文師小姐自己開始胡亂分析起來。

  高文卻不知道這個叫詹妮的符文師在腦補些什麼東西,他只是隨口說幾句話打開氣氛而已,眼看氣氛打不開了,他就乾脆地轉移了話題:「我們今天過來,主要是想瞭解一下你們的安置情況,瞭解一下你們這些遠道而來的客人都還有什麼需求,順便瞭解一下你本人。」

  「瞭解……我?」詹妮詫異地指了自己一下,「您是指哪方面的?」

  赫蒂順手抽出一張紙,推到對方面前:「我便明說了吧,我們看了你的資料,你是一位四級的符文師,但你的法師等級……是個學徒?」

  詹妮心中頓時一抽。

  果然如此,該來的還是來了。

  四級的符文師等級並不會為自己帶來榮耀,反而那學徒級的法師等級才是真相,而這相差懸殊的等級並不意味著天賦,只會讓人把她和「怪胎」聯繫在一起。

  甚至更糟:一個法師學徒,被當做中階職業者塞進隊伍裡充數,那位來自七百年前的開國大公會怎麼想?按照一般貴族的思路,他必然會把這視作一種欺騙和侮辱,為此盛怒也是有可能的,但他卻不會對國王發脾氣,那麼他發洩的對象就只能是自己這個「謊言本身」了。

  來自王都的符文師深深低下頭,用最謙卑和惶恐的語氣請罪:「對不起,公爵大人,還有赫蒂女士,我無意欺騙你們,我願意為此接受懲……」

  但高文卻突然打斷了她的話:「你怎麼辦到的?」

  詹妮正在努力組織語言,好撲滅她想像中的「貴族怒火」,但卻沒想到高文不但沒有發怒,反而問了這麼個沒頭沒腦的問題,結果一下子愣住了。

  高文還以為對方沒聽清楚,只好又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題:「你是怎麼以學徒身份,完成符文師那些基礎練習的?你能同時感應到複數符文的魔力麼?你能對符文進行『魔力調律』麼?」

  符文師確實是「手藝人」,他們的勞動在專業法師看來與泥瓦匠沒什麼區別,但高文卻很清楚,區別還是有的,並且區別甚大:

  符文師不只是按著圖紙畫出法陣就行,他們還必須能做到可以主動修改、調整符文的位置,還要能對那些不太確定的符文進行調律測試,而要做到這些,他們就必須掌握對複數符文進行感應、對調整後的符文進行「魔力調律」的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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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ckchanbr 發表於 2018-6-20 08:30 AM

第一百零八章 符文與公式
        

    繪製法陣、刻畫符文是一種技術含量很高的工作,作為這個世界獨有的一種產物,它可不像很多人想象的那樣隻是單純的“繪畫”而已——雖然單純照著原圖繪製確實簡單,但要成為符文師,可不能僅僅學會描畫。

    如果是單純照著圖紙去畫法陣,那麼普通人也能做到,哪怕是完全感應不到魔力的平民,隻要告訴他們怎麼畫,用什麼畫,他們就能做到對法陣的繪製,這是一種簡單的“生產和複製”工作。

    但符文師除了這種生產和複製之外,還要有創造和隨機應變的能力:他們需要幫助法師製作魔法道具,或者把法陣繪製在各種複雜的導魔材料上,而每種魔法道具或者導魔材料的性質各不相同,組合起來更是有著數不清的變化,這就注定了他們不能完全按照書本上的圖紙來繪製法陣——他們必須依照載體材料以及法陣用途的不同,來改變法陣上的符文排列規律,或者微調每一種符文的位置和連接方式才行。

    簡而言之,符文師製造的是“藍圖”,他們的每一次繪製,都是在繪製最初的母本,都是在進行創造。

    而這個過程就必須用到魔力感知的能力,以及對符文進行“調律”的能力。

    前者可以在繪製藍圖的過程中確定每一個符文是否能正常發揮作用,感知符文之間是否存在超過閾值的幹擾,而後者則是將自身魔力注入符文,進行實際測試的技能——符文師雖然往往沒有驅動整個法陣的能力,但測試局部的符文組還是可以辦到的。

    要做到這兩點,至少得成為一級的正式法師,法師學徒是絕對不可能做到的,因為法師學徒壓根不具備同時感應並操控複數符文的能力,他們的魔力也無法做到精確控製、對外輸出,假如做到了……他們就畢業了。

    而詹妮的資料上明明白白地寫著,她是一個法師學徒。

    這一次詹妮聽清楚了高文的問題,然而她卻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在猶豫、權衡了好久之後,她選擇低下頭,囁喏著開口:“是運氣,大人。”

    “運氣?”高文眉毛一挑,語氣不以為然。

    “是的,運氣,”詹妮仍然低著頭,“我的直覺很好,總能找到正確的符文排列方式,您應該知道,符文排列是有一定規律的,隻要有了足夠的經驗,再加上足夠的直覺,就能準確排列那些……”

    “如果真憑運氣,在你積累足夠經驗之前就已經死於事故了,”高文直接打斷了對方的話,“我雖然是個騎士,但我也懂基本的魔法原理——對於一個魔法陣而言,每個符文的位置和連接方式都是相當嚴格的,除非你已經洞悉了世間所有符文的規律和它們的組合方式,否則你根本不可能把它們每個都排列到位。符文排列確實有規律可循,但我還從未聽說有誰解析出了所有符文的排列規律,而正是由於人類沒辦法把每一種符文組合都解析出來,因此才需要‘感知’和‘調律’這兩種能力。”

    高文說著,盯住了眼前的銀發少女:“抬起頭,跟我說實話——在沒辦法進行感知和調律的情況下,你是怎麼知道每一個符文應該放在什麼位置,以及每一個符文會產生什麼效果的?”

    大概是高文的語氣太過嚴肅,以至於詹妮忍不住哆嗦一下,更加不敢開口了,赫蒂見狀想起之前高文叮囑自己的、一嚴一寬的角色,於是用柔和的語氣開口道:“你不用緊張,這裏不是規矩嚴密的王都,也不是沉悶古板的秘法會,我們歡迎並且鼓勵一切能對領地建設起作用的行為,哪怕這種行為是離經叛道的也沒關係。”

    詹妮終於抬起了頭,並看向高文的方向,而後者則表情嚴肅地微微點頭:“我可以向你保證,創造性的想法在這裏是受到保護的,因為我就是這片土地上的法律。”

    “其實並不是創造性的想法,”這位來自王都的、以學徒身份成為四級符文師的銀發少女終於鬆動了,她輕聲開口,隨後起身從自己的床頭取來了一本很厚重的大書,“這是邏輯和計算。”

    高文把手放在書上,但還是問了一句:“我可以看麼?”

    “當然可以,您是領主。”

    高文打開了這本看起來已經相當陳舊的大書,發現它其實是一本手寫的筆記,已經泛黃卷曲的紙頁上寫滿了符文、數字與算式、圖例,有些筆跡甚至已經因磨損而顯得有些模糊,他隨意翻了翻,更是發現整本筆記裏的筆體竟然還是不一樣的:有至少四種不同的筆跡出現在書頁內,並且按照從前往後的順序依次出現:很顯然,這本筆記起碼換過了四任主人,而每一個主人都在它上麵留下了自己的記錄。

    這本書似乎印證了高文之前隱隱約約的猜測,他幾乎是帶著激動和振奮的心情飛快翻動著書頁,以至於坐在對麵的詹妮都開始擔心這本寶貴的筆記會不會因這粗暴的翻閱而被損壞,而在這飛快的翻閱中,高文的視線突然被筆記後半部分所夾著的一張附紙給吸引了。

    這張紙被漿糊粘貼在筆記書頁之間,似乎是一個額外的批注或總結,上麵的文字讓高文呼吸不由得一窒:

    所有次級符文的能級與較高一級符文的能級比率恒為一比三,次級符文若連續連接則逢三進一,被視為一個完整的高一級符文;

    任意符文與同級同位不同屬符文的連接數最大不超過八,與同級同位同屬符文連接數最大不超過四;

    任意符文以起始字符對結尾字符形成“結”,每“結”符文內部可填充的連接字段必為偶數,每兩個連接字段計為一“對”,設該字段“對”數為x,則每“結”符文所產生能級為(x+1)取平方;

    在一個魔力幹擾區域內,兩個結構完全相同且相鄰的符文結設為一個“幹擾結”,區域內所產生的總幹擾值隨幹擾結數量增加而劇烈增加。單一幹擾結的幹擾值為常數t=1.35,幹擾結數量為n,則實際總幹擾值m=t*n3。(備注:盡量避免結構完全相同的符文結相鄰可以極大減少幹擾結的產生)。

    導魔材料以紫銅為“零”級,弱於紫銅者視為負,優於或等於紫銅者視為正,正性導魔材料上符文連接時可承受的理論幹擾值設為m,符文結數量設為n,符文屬性數量設為z,幹擾結所產生的幹擾值為常數t,則位於該導魔材料範圍內的符文組整體可承受之理論幹擾值為m=(n+z*n)*t,負性導魔材料則此幹擾值除以常數e=1.66……

    任何情況下,應確保實際幹擾值m小於等於理論幹擾值m……

    複合型魔法陣中,符文結內部所產生的“自幹擾”的計算公式為……

    複合型魔法陣中,各符文最佳排布方式應遵循……

    後麵還有更多的記錄。

    大量公式,規律,邏輯,幾乎寫滿了這張附紙,而且在附紙之後的書頁上也能看到許多,高文幾乎一眼便判斷出這已經是具備實用價值的總結和推導。

    隻不過它們似乎仍然不是最終的成果,而且仍然帶有一些這個時代的局限性:很多總結都是純粹的經驗產物,還缺乏明確的公式,而又有很多公式過於淩亂,還沒有簡化、合並成更加通用的式子,並且所有的這些東西都沒能按照一個體係整理起來,而是鬆散、獨立地堆積在這裏,全無章法。

    但它們已經是令人震驚的事物了。

    “這些是你總結出來的?”高文幾乎是瞪著眼睛驚呼出來般地開口。

    “不,不……”詹妮有些驚慌地答道,“不全是,這本筆記隻有一部分是我寫的,其他部分是……前人的遺產。”

    說到“前人的遺產”幾個字,她臉上帶著明顯的灰暗和悲哀神色。

    “嗯……沒錯,這上麵有至少四種筆跡,”高文低頭看了一眼筆記本,然後翻著翻著突然發現它最開篇的那些字體依稀有點眼熟,仔細辨認了一下之後,他轉頭看向赫蒂,“那本筆記你帶著麼?野法師那本。”

    野法師的筆記在高文看來簡直是一件瑰寶,但它最珍貴的是裏麵記載的知識,而非筆記本本身,所以他把筆記謄抄了一份,自己保留謄抄的副本,卻把原件當做禮物送給了熱衷於魔法研究的赫蒂。

    赫蒂點點頭:“帶著,這兩天我正好在研究它裏麵關於通用符文組的論述……”

    她一邊說著,一邊把那本陳舊的筆記從懷裏掏了出來,高文將其放在桌上展開,和來自詹妮手中的筆記本相對照——果不其然,後者前四分之一部分的筆跡和野法師的筆跡是一模一樣的!

    這本厚重而陳舊的筆記竟然也是野法師的遺物之一?而且他這件遺物還在法師圈子裏流傳,被至少三名後來者研究、延續了下來?

    “您這是……”詹妮也看到了赫蒂掏出來的那個筆記本,她下意識地開口,“您認識它的主人麼?”

    “曾經見過,”高文隨口說道,並指著詹妮那本記錄有符文計算公式的筆記本,“既然你手上有這個,證明你也見過他?”

    “很遺憾,我得到這本筆記的時候它已經被轉手三次了,”詹妮搖搖頭,“您見過他?他現在在哪?難道也在這座營地?”

    符文師臉上的表情帶著一絲崇敬和激動,然而高文卻不得不讓她失望:“他已經死了,我手頭的筆記本是他僅有的遺物。當然,現在得再加上你手頭這本。”

    詹妮張了張嘴,最終卻化為一聲歎息:“是這樣麼……”

    “你說這本筆記被轉手了三次,那麼它之前的主人們呢?”高文沒有給詹妮太多沉浸於感慨的時間,他緊跟著追問道,“那些將筆記上的研究推進下去的人,他們還在王都或者秘法會?你能聯係到他們麼?”

    “他們……也死了,”詹妮的語氣突然變得很低沉,“它的第二任主人死於一次探險,而它的第三任主人,也就是在我之前的主人,是和我一同學習符文的拉文凱斯先生,他死在導師安排的一次任務中——常數e=1.66就是他的遺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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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發表於 2018-6-20 05:48 PM

第一百零九章 E=1.66

  在高文和赫蒂的追問下,詹妮終於不再沉默,有關這本筆記以及它幾任主人的故事第一次完完本本地呈現在人前,而高文也知道了更多關於那位野法師的事情。

  筆記的第一任主人確實是那位野法師,但他在這本筆記中也仍然沒有留下自己的名字,詹妮只知道那是一位落魄、怪僻而受人排擠的前輩,那位野法師來自大陸北方的紫羅蘭王國,曾經是最大的人類法師組織「秘法會」的一員,但就如高文知道的那樣,他實力低微,受人排擠,其研究在正統法師眼中又屬於離經叛道,因此生活極為落魄,並最終為醫治自己的女兒離開了秘法會,進入安蘇境內,而詹妮所得到的這本筆記,便是那位野法師早年間流落出來的手稿之一——如果沒錯的話,是他為了籌集路費而賤賣給安蘇王國一名法師的。

  或許只賣了三個銅板,或許一文不值,僅僅充當一大堆書籍和筆記的贈品。

  而它的第二任主人境遇同樣沒有強到哪去,從筆記的字裡行間便可以看得出來,那位法師在進行的同樣是「離經叛道」的研究,而他進行這樣的研究,原因也同樣是個人實力低微、提升無望。

  一位在魔法和符文上進境艱難的法師,寄希望於邏輯和數學來幫助他探索這個世界的真實,而野法師在符文通用性和潛在規律方面的研究給他點亮了一盞指路的燈,讓他隱約把握到了即便不借助強大魔力,不具備個人實力也能探索魔法奧秘的道路,但這第二位研究者卻並沒能在這條路上走多遠。

  或許是為了籌集做研究的費用,也或許是為了驗證從筆記中得到的某條數據,這位無名法師死在了一次外出探險中,而他留下的為數不多的財產很快便被瓜分乾淨,這本寶貴的筆記則輾轉落到了詹妮的導師手裡。

  但詹妮的導師並未成為這本筆記的主人,因為那位「正統派的導師」對這本筆記異常的不屑,他並不認為兩個低階法師在紙上寫一大堆算式就能揭露出什麼真理,並且認為筆記的第二任主人正是因為相信了這些廢紙上的胡言亂語才在一次冒險中丟掉性命——那個死在遺蹟裡的可憐蟲恰恰證明了筆記中理論的謬誤。

  所以那位導師直接把筆記扔掉,扔到了法師塔外面的垃圾堆裡——並被他的「學徒」拉文凱斯撿了回去。

  而這所謂的「學徒」,其實也就是那位大魔法師的奴隸。

  這種現象在正統派魔法師中很常見,他們的學徒通常分為兩種:真正的學徒和不算人的學徒,前者是具備較高魔法天賦之人,要嘛就是出身高貴血統純粹,而後者則只是在法師塔裡掛了個學徒的名頭,實際上卻被當做奴隸和實驗材料來使用。拉文凱斯便屬於後者。

  因為魔法天賦差勁,本身又不算什麼名門望族,拉文凱斯在法師塔中從不受重視,儘管在數學和邏輯上有著極高的天賦,但因為施法水平和符文感應能力低劣,他被法師塔裡的所有人稱作「低能兒」和「怪胎」,大魔法師勉強教了拉文凱斯一些入門知識,然後便用後遺症巨大的廉價魔藥和儀式強行將其催生成了正式法師,之後便按照培養符文師的方式對其培養,打算讓他擔任繪製魔法陣和製作道具的工作。

  拉文凱斯便是在那時候撿到筆記,成為筆記的第三任主人的。

  而在那之後又過了幾年,詹妮才與拉文凱斯結識。

  與絕大多數能夠進入法師塔的「有天賦者」不同,詹妮的出身更為卑微低下,她甚至不是作為「法師奴僕」被遴選入塔的:這個瘦弱的姑娘來自距離王都很遠的貧窮鄉下,家中祖祖輩輩都沒有跟超凡者打過交道,更不用說擁有「法師的高貴血統」了。

  她能進入法師塔是因為老家遭遇了災荒,一家人眼看就要餓死,而當時她的「導師」正好從她老家的村子路過,並要「發善心,用手中的糧食跟當地飢民換些東西」。

  詹妮清楚地記著,那是一個無風卻很冷的夜晚,她的父母把孩子們集中起來,抽了個簽,抽中了年僅十四歲的她。

  第二天早上,她就被推進了「魔法師大人」的篷車裡,並為家裡換到了足夠活命的糧食:兩袋麥子。

  她還記得當時篷車裡堆著很多東西:不認識的草藥,動物的標本,石頭,金屬,樹皮,幾個神情麻木的、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

  車裡堆滿了實驗材料。

  那位魔法師用糧食換的是做實驗用的材料,她是作為實驗材料被帶到法師塔的。

  再之後,她便在法師塔裡認識了拉文凱斯,一個作為法師奴僕,但卻比她地位高一些的「學徒」。

  拉文凱斯負責給實驗材料們「投食」。

  一同從鄉下被帶過來的孩子們很快便被那位魔法師派上了用場,幾乎每隔兩三天,就會有一個孩子被帶出去,他們有的能活著回來,有的不能,而即便是活著回來的那些,也很快便變得瘋瘋癲癲、虛弱無比,詹妮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的命運,但她卻沒有逃跑。

  因為拉文凱斯每天都在提醒她:千萬不要跑,會比死更可怕。

  就這樣,終於輪到了詹妮被「派上用場」的時候,她已經記不清那天的具體經過了,因為她當時幾乎完全沉浸在恐懼和混沌之中,但幸運眷顧了她:在被送上實驗法陣的時候,她突然被檢測出了非常微弱的魔力親和。

  她竟然是具備魔法天賦的。

  由於具備魔法天賦,再加上之前表現得很老實,詹妮就這樣保全了性命,並變成魔法師的學徒之一,而且是和拉文凱斯地位一樣的「奴僕學徒」,而她也得到了自己的姓氏:那位魔法師非常隨意地給她起了個姓叫「佩羅」。在人類通用語中,這個詞是「麥子」的意思——因為當時她是被魔法師用兩口袋麥子買回來的。

  脫離了死亡的威脅,對身為實驗材料的詹妮而言便已經是天大的幸運,但實際上她的處境仍然沒有步入光明:她只不過是從一樣「東西」變成了一個「奴隸」而已,而在很多情況下,這兩者其實也沒多大區別。

  可當時的詹妮卻沒多少心思來思考這些,能活下來便已經讓她無比慶幸,而能夠以法師學徒的身份(儘管是奴僕學徒)讀書識字、學習魔法更是她想都沒想過的好事情,她開始如飢似渴地學習那些知識,近乎晝夜不休地讀書、識字、辨認符文、記憶法術,而且很快,她便發現拉文凱斯有著和自己差不多的愛好與思維方式……

  他們結成了好友,忘年之交,拉文凱斯興奮地將他珍藏的那本筆記展示給詹妮,並講述著筆記中那些不可思議的、紮根於數學和邏輯的事物,兩個法術實力低微,而且壓根沒有好好接受正規法師教育的「學徒」汲取著筆記中的知識,並以其為基礎建立著自己的世界觀。

  他們全然沒有意識到這種依靠公式和計算來接近真理的研究方式在正統的、信奉以個人實力追求真理的法師們眼中是多麼離經叛道。

  而在另一邊,詹妮的「導師」,那位強大的魔法師很快便發現詹妮的魔法天賦其實低微又可憐,這個從實驗材料中爬出來的病秧子有且只有那麼一丁點感應魔力的能力而已,以她的精神力天賦,恐怕一輩子都只能掌握幾個學徒級的法術戲法,而無緣正式法師的行列。

  所以他很快便停止了在詹妮身上的投入,並迫切地想要收回成本,他給了詹妮一瓶魔藥和一份法陣圖紙,讓詹妮把魔藥喝下去,強行催化成一級法師,然後開始符文師的練習。

  已經喝過魔藥的拉文凱斯私下裡阻止了詹妮,並給出一個大膽的建議:何不相信筆記上的知識,相信平日里根據筆記知識推導總結出的那些公式,嘗試著不借助法術,而僅憑數學與邏輯來控制那些符文?

  詹妮聽從了拉文凱斯的建議,並以學徒身份完成了對法陣的重構。

  那大概是這個世界上第一份「算出來」的法陣。

  但她的「導師」並沒有因此而獎賞她,反而大發雷霆,並很快查明了是拉文凱斯在「搞小動作」,緊接著,他又順藤摸瓜地查到了那本筆記的存在——這近乎「背叛」的行為讓他更為震怒,他認為一本寫滿了胡言亂語、來自實力低微的蹩腳法師的研究筆記竟然可以在他的法師塔中蠱惑他的僕人,這對他而言是一種莫大的侮辱。

  大魔法師怒火中燒,準備摧毀筆記,並狠狠懲罰自己的兩個「學徒」,但這時候拉文凱斯卻第一次勇敢地站了出來,主動面對自己「導師」的怒火。

  他獨自一人接受了懲罰,並以一隻眼睛、四分之一靈魂和兩條筋腱為代價保住了那本筆記和詹妮,他嘗試讓那個暴虐的大魔法師相信,保留筆記並讓愚笨的學徒去研究筆記是有價值的——筆記中說不定會有那麼一點點值得投資的東西,他和詹妮可以成為這樣的試驗品,去按照筆記裡記載的方式來製作法陣和符文,這樣如果成功了,那麼所有成果都歸屬於大魔法師,如果失敗了,魔法師也只不過會損失兩個實驗材料而已。

  詹妮的導師接受了這種說法,讓兩個大膽的學徒將這種研究進行下去,但他從未放棄時時刻刻的嘲諷和打擊——他認為那些壓根沒辦法控制高階符文的人所作出的符文研究必然是荒謬可笑的,就像農奴猜測國王的菜單一樣愚不可及,沒有感悟並控制符文的能力,卻憑藉幾個算式憑空猜測那些符文的力量,這不是可笑是什麼?

  但不管怎麼說,拉文凱斯和詹妮終於能繼續研究那筆記的內容了,並且他們很快發現了不同的導魔材料在魔力傳導等諸多性質上存在一個明顯「斷層」的問題,這個斷層似乎將所有導魔材料分為了「正」「負」兩個區間,而一個神秘的常數影響著這兩個區間的導魔材料在魔法陣中的實際表現,原來各種導魔材料僅僅影響著魔法陣的「輸出功率」,而魔法陣本身的抗干擾穩定性則主要取決於符文的排布邏輯,和導魔材料之間的關係僅僅受其正負極性以及一個常數影響……

  他們開始推導這個常數,並漸漸接近最終的結果,然而就在成功的前夕,他們的導師突然給了他們一個任務。

  去一處失控的魔力井,重設那裡的符文陣列。

  這完全超過了他們的符文師技能,而且重設魔力井的符文陣列這種事情也不是符文師的專長:這是正式法師的工作。

  但導師的命令是絕對的,而且隨著命令一同傳來的還有一句話:

  「你們不是說所有的符文都能套在你們的式子裡麼?那就去套吧。」

  拉文凱斯接受了這個命令,他很清楚那位大魔法師已經失去耐心,因為後者並不是一個能容忍自己的奴僕自由行事的人,所以他根本沒有選擇,而且去魔力井中調整符文,正好也可以讓他驗證一個最關鍵的問題。

  詹妮的回憶接近尾聲,她的語氣已經很平靜,平靜的不像是在說有關自己的事情:「拉文凱斯先生離開前告訴我,他會按照第一種猜想去調整那些符文,如果他活著回來了,E就等於1.29,如果他沒有回來,E就等於1.66——他沒能回來。」

  高文低下頭,看著那本筆記,那上面關於常數E的記錄是嶄新而清秀的筆跡,那是詹妮寫下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8-6-21 10:22 AM

第一百一十章 風暴起時


    等詹妮講完之後很長時間,高文和赫蒂都沒有打破沉默。

    但是赫蒂能感覺到,一股強大的氣息正在從先祖身上溢出,他身邊就仿佛一處冰窟,以至於僅僅坐在附近,她都感覺自己渾身的魔力都在漸漸凍結而這種令人難以忍受的感覺一直持續到高文開口為止。

    高文開口了,語氣出人意料的很平靜:“你的導師叫什麼名字?”

    “……威廉,威廉·勃肯,”詹妮有些囁喏地說道,“他不是宮廷法師,但在聖蘇尼爾城很有地位,他是皇家法師學會的名譽顧問,而且……很強大。”

    高文隻是靜靜地點點頭:“威廉·勃肯,皇家法師學會名譽顧問,我知道了。”

    赫蒂覺得氣氛太過壓抑,她必須說點什麼來讓幾乎已經凍結的空氣重新流動起來:“在那之後呢?你還在繼續研究筆記上的內容麼?”

    “我假裝放棄了筆記裏的理論,但我在偷偷研究,”詹妮低聲說道,“導師原本也對筆記產生了那麼一點點的興趣,但他不屑於去細讀它,而是坐看我們能搞出什麼名堂,拉文凱斯先生的死似乎成了個證據,讓導師確認筆記上的研究是荒謬錯誤的,於是他徹底轉移了這方麵的注意力,而我則裝作同樣放棄了那些理論。”

    “所以,他永遠不可能知道常數e的存在,他不屑於細看筆記裏的任何一條論述,僅憑印象就完成了全部的判斷,憑他那愚蠢的印象,”高文的語氣極其輕蔑,“他既不知道自己蔑視的是什麼,也不知道自己錯過的是什麼,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錯過了東西我從未聽聞過如此愚蠢無知之人。”

    詹妮微微張大了眼睛,這還是她第一次聽到有人會用“愚蠢無知”四個字來評價自己的導師,評價一個在皇家法師學會威名赫赫,甚至在秘法會中都有榮譽席位的大魔法師……

    但她卻不敢附和高文的話,隻是微微垂著頭繼續說道:“然後我慢慢變成了個熟練的符文師,導師曾經好奇過為什麼我能以學徒級的魔法技巧完成符文調整,但他要關注的事情還有很多,而像我這樣的奴仆學徒在他的法師塔裏多不勝數,很快他就把注意力從我身上移走了直到前不久,國王要組建南境開拓隊的消息傳來,各個有權有勢的貴族開始著手組建這支隊伍,導師就突然找到了我……”

    赫蒂輕輕哼了一聲:“所以又是那位威廉·勃肯大魔法師,把一個法師學徒打底的四級符文師包裝成了中階職業者,安排進援助的隊伍裏。”

    “大概他隻是想甩掉一個包袱吧,畢竟我在他心中……始終算既不聽話又無天賦的,”詹妮苦笑著點點頭,“而且讓一個法師學徒用符文師的等級充數,這已經是嚴重的欺騙和羞辱了,所以大概他還得到了王都裏某些大人物的授意和撐腰。公爵大人,我想提醒您一句,我並不是個特例,這一百人的隊伍中有一半都是這樣充數塞進來的,而且基本上都屬於受人排擠、離經叛道之人,要麼就是沒有身份地位,被一腳踢出來的包袱,要麼就是空有職業等級,但實際派不上用場的人。像那位二級的正式法師桑提斯先生,他雖然是二級的奧術師,但實際上天生精神力羸弱,隻能連續釋放三四個二級的法術,還有木匠布魯斯先生,他花了半輩子研究機關,卻因為不善交際被木匠協會排擠,很多年前就被逐出了協會,直到這次組織援建隊伍,協會才臨時把他找回來,恢複了會員身份之後就塞進隊伍裏充數……”

    赫蒂聽著目瞪口呆:“王都那幫貴族至於麼……”

    然而高文卻忍不住笑了起來,“我反倒要感謝他們,感謝每一個插手這件事的家族,也感謝詹妮你的導師那些白癡永遠不會知道他們錯過了多少財富。離經叛道?好啊,這片土地最不怕的就是離經叛道,真要是那些墨守成規還帶著一大堆關係網的人過來,我還不要呢!”

    赫蒂用擔心的眼神看著高文:“先祖您不用這麼安慰自己……”

    高文:“……你怎麼也有點瑞貝卡化的傾向了?”

    “啊?”

    “我是說頭鐵……算了說了你也不懂,”高文擺擺手,轉頭看著詹妮,“過去的事都讓它過去,詹妮·佩羅小姐,你已經到新家了,把你曾經所有的恐懼和擔憂都扔到一邊去吧,你可以繼續自己的研究,光明正大的、隨心所欲地研究,我不但允許,而且我還會支持你,從今往後每個月你都可以去赫蒂那裏支領符文研究用的材料,我隻有一個要求”

    詹妮完全沒想到高文竟然會如此坦率甚至熱情地宣布對自己的支持,她還沉浸在巨大的驚愕中,這時候隻是下意識地問了一句:“什麼要求?”

    “將你的研究整理出來,歸納,總結成盡可能簡單易懂的公式和定理,”高文一邊說一邊看向桌上的筆記本,“從你的筆記我能看出來,你是一個實踐性的研究者,你擅長用經驗來堆出這些算式,而我的領地上正好有一個可以和你互補的人我的後裔瑞貝卡·塞西爾,她是個頭腦極為靈活,而且也很擅長數理的姑娘,我會讓你們倆一起來研究這些東西。我希望你最終弄出來的東西可以是一本……”

    高文說到這裏突然停住,似乎是仔細斟酌著詞彙,直到幾秒鍾後,在赫蒂和詹妮好奇的視線中,他才找到最合用的詞彙:“教材,我希望你能把這一切都整理成一本教材,可以被盡可能多的人看懂的教材。當然,這隻是最終的結果,是我的一個願望,真實現起來會很難,你可以慢慢來,缺什麼都可以跟我說。”

    “這些……真的有這麼重要麼?”詹妮終於意識到高文不是在騙自己,但在巨大的驚喜之餘她卻隻感到困惑和不可思議,“您難道要大量培養像我這樣的符文師?”

    高文微微一笑:“培養符文師?不,我打算讓這本筆記上的內容成為今後領地上每一個施法者的常識,甚至是每一個人的常識。”

    說完,他站起身來,並鄭重其事地將那本大書推回給詹妮:“收好,保護好,而且如果今後有時間有機會,最好是做一份副本,知識比書本本身更為寶貴,它最初部分的字跡都已經開始變模糊了。”

    詹妮有些慌張地連連點頭:“是……是的,我一定牢記您的命令。”

    “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回頭我就介紹瑞貝卡跟你認識。”

    高文與赫蒂離開了小木屋,留下詹妮一個人愣愣地看著手中的厚重大書。

    左側臉頰的燒傷疤痕似乎開始隱隱作痛,這是她第一次走入導師的實驗室,以實驗材料的身份站在魔法陣上時留下的疤痕,已經伴隨她整整五個年頭,原本已經不痛了,卻不知為何,這時竟再痛了起來。

    然後她終於明白,那些傷其實一直都在痛,隻不過痛著痛著就成為一種習慣,以至於她完全把它們當成了理所當然。

    直到今天,在一位複活自七百年前的古代英雄麵前,她仿佛失去了控製,把壓在心裏多年的很多東西一股腦傾倒出來,把那些用於止痛的麻木和偽裝都拋諸腦後,她才漸漸覺得自己找回了一點……活人的知覺。

    原來活人是會痛的啊。

    她抱著那本承載了三代主人遺誌和她數年心血的筆記,突然失聲痛哭。

    在離開詹妮的小木屋之後,高文的臉色便再度變得陰沉下來,赫蒂再次產生了自己渾身魔力都要被凍結的錯覺,她小心翼翼地看著自家先祖的臉色:“您……很生氣?”

    高文忍不住破口大罵:“愚不可及!無知!蠢笨!十成十不摻水的弱智!”

    “您是說……詹妮的那個導師?”

    “那貨也好意思說是詹妮的‘導師’?”高文不屑地哼了一聲,“我簡直羞於和他同一種族。”

    “我也覺得……那個叫威廉·勃肯的法師實在愚蠢,”赫蒂也跟著搖了搖頭,“我知道傳統派法師都很固執,但卻想不到竟然會有人固執盲目到這種程度,詹妮和拉文凱斯明明已經有了不少的成果,那個威廉·勃肯竟然能做到完全視而不見,而且從頭到尾都沒認真看過那本筆記一眼他是瞎了麼?”

    高文哼了一聲:“瞎了?他當然沒瞎,他隻不過是完美符合他那個階級的行事準則而已你認為那個威廉·勃肯是因為什麼原因忽視掉詹妮和拉文凱斯的成果,忽視掉那些公式的事實存在的?”

    赫蒂猜測著:“因為詹妮和拉文凱斯的實力低微?所以他們的研究也不可信?”

    “這隻是次要原因,真正的原因是因為詹妮和拉文凱斯的身份是奴仆學徒,是奴隸,”高文早已看透這一切,“這已經足以讓那個魔法師將二人視為和自己不同的‘另一個物種’,他是‘刻意’忽視了詹妮他們的成果麼?不,完全不是,他甚至從一開始就沒注意到詹妮他們有什麼成果,他壓根沒看,壓根沒想。他所注意到的,唯有‘自己的奴隸不聽從命令’這一點而已。”

    赫蒂:“……”

    片刻之後,她才開口問道:“我們可以對國王發出一封抗議文書,以您的公爵頭銜,國王不可能不做出點反應,那個大魔法師多多少少……”

    “不,我不喜歡抗議,因為沒用,”高文用力一揮手,“既然這東拚西湊的一百人已經到領地上了,你覺得那個國王會害怕我的抗議麼?確實是王都裏的實權貴族們插手了這支隊伍,但既然隊伍能出發,就說明弗朗西斯二世至少默許了這件事,那麼他為什麼會默許?”

    赫蒂很快反應過來:“因為他已經盡了‘禮數’和‘規矩’,作為國王,他再無別的過錯了。”

    “沒錯,貴族的禮數和規矩,這個時代的所有人都隻認這個。”

    “那這件事……”

    “不用急,赫蒂,不用急,”高文長出口氣,慢慢笑了起來,“禮數和規矩不會永遠保護他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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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ckchanbr 發表於 2018-6-22 09:23 AM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一小步


    如果不是親身體會,親眼所見,哪怕有著高文·塞西爾的記憶,高文恐怕也很難體會到為什麼這個世界會深陷在文明倒退的泥潭中不可自拔,為什麼這麼多年過後,文明非但沒有絲毫回暖,反而呈現出僵化退後的征兆。

    一本研究手稿,前後四任主人,幾十年的積累和鑽研、總結,所產生的足以撬動世界格局的成果,卻險些毀在這個時代的陳腐強者手中,詹妮和她的前輩們或許是稀有的人才,但他們的遭遇在這個世界卻並不少見。

    有這樣一個典型的例子:在一位貴族的土地上,一名農奴突然想到了管理土地的好辦法,或者發現了收稅官的問題,他決定將自己的發現告訴自己的領主,那麼結果會是什麼?

    很多人會以為這位農奴將因染指領主的財產,或者誹謗收稅官而遭受懲處,但其實往往不是這樣因為他們根本到不了領主麵前,根本到不了說出自己想法的時候。

    他們麵對的懲罰往往是另一件事你竟敢用你那踩過馬糞的赤腳踩在貴族的庭院上!

    如果他穿著鞋呢?

    那麼他們同樣會被衛兵們拖走你竟然有鞋?!哪偷的!

    顯然,從頭至尾都沒有人關心這個農奴發現了什麼,也不會有人知道他真正想說的是什麼,作為農奴,他不是因言而獲罪,他是因呼吸而獲罪。

    農奴還達不到因言而獲罪的資格。

    這是一種讓來自現代文明社會的人難以理解的社會生態,它荒唐,愚蠢,詭異,可悲但真實。

    詹妮和拉文凱斯的研究產生了實效麼?當然,盡管那些粗淺原始的理論還未整理,還會出現無法解釋現實現象的情況,甚至會產生重大的實操誤差,但起碼在大多數時候,那些公式都是生效的,否則詹妮也不可能成為四級符文師:作為一個隻具備學徒級施法能力的符文師,她能依賴的隻有三代前輩總結出來的公式和邏輯。

    詹妮的導師真的愚蠢麼?當然不,起碼從智力上,一位大魔法師是不可能愚蠢的,愚蠢的人掌握不了複雜的法術模型和符文計算,所以那位大魔法師必然是一個智力很高的人。

    導致最終悲劇的,既不是那本筆記出了問題,也不是詹妮的“導師”真的愚蠢到看不出筆記的價值,而是後者壓根沒有關注過那本筆記,他甚至也沒關注過詹妮,他關注的隻是自己的奴隸在做逾矩之事而已,就如故事中那個因農奴赤腳踏入庭院而對其施予鞭刑的貴族一樣。

    高文走在路上,心中思緒不停,他發現情況確實如自己所料的那樣:這個世界已經到了可以發生變革的時機,不管是技術上還是思想上的突破都已經有了很大積累,在少數低階級群體中,這種變革正在發生,甚至已經發生過了它們悄無聲息地產生,又悄無聲息地結束,變革群體的無力導致那些本應該劃時代的東西根本無法向上蔓延擴散,所謂改變時代也就無從談起,而這正是這個世界的症結所在。

    但情況如自己所料卻並不能讓他開心起來。

    天知道還有多少像詹妮一樣的天才正被壓在那陳腐的泥潭中,被埋沒,被損耗,被犧牲掉,就像拉文凱斯一樣!

    而在他的規劃成真,徹底改變這一現狀之前,有多少人會等不到窺見黎明的那一天?

    他帶著略有些沉重的心情回到了自己的帳篷,一進去,就看到小女仆貝蒂正蹲在他的書桌旁邊:小姑娘應該是剛剛打掃完這裏的衛生,衣服上顯得灰塵撲撲,但她卻毫無所覺,隻是安安靜靜地蹲在地上,用那根小樹枝在土地上勾勾畫畫地練習寫字。

    直到高文走近,貝蒂才驚醒過來,她抬頭看了一眼,慌忙起身:“老爺!”

    看著這個一臉單純的小姑娘,高文莫名覺得自己有些壓抑的心情慢慢舒緩起來,他輕輕按了按貝蒂的頭發:“不是給了你一套文具麼?怎麼還在這裏用樹枝寫字?”

    貝蒂眨巴著眼睛,好像有點害羞:“我……寫不好,總是寫錯,擔心把墨水和紙都浪費掉。我想先在地上練習一下,等能把字母寫正了,再用墨水和紙……”

    高文有點意外地張了張嘴,本想告訴對方雖然領地現在還不能生產紙張墨水,但其實一點都不缺錢,白水河岸的碼頭建好之後從坦桑鎮采購東西已經比之前方便很多了,但想想之後他卻隻是笑著搖了搖頭,也從旁找了根小木棍,在貝蒂身旁蹲下。

    “你握筆的姿勢不對雖然用木棍在地上寫字跟用筆在紙上寫字不一樣,但如果你想把字寫好,還是得先練習握筆才行。”

    他一邊說著,一邊虛握住貝蒂的手,引導著小姑娘按照正確的方法把“筆”握在手上,並在地上寫下一個個字母。

    “不用太使勁,寫字和幹活不一樣,不是力氣大就能寫好的,力氣太大反而會抖。”

    “寫慢點也沒關係,你剛學,慢慢來。”

    貝蒂全神貫注地學著,眼睛閃閃發亮,這個從來都以笨拙、冒失形象為人所知的小女仆,此刻卻認真的仿佛換了一個人,她是如此投入,以至於連鼻尖上滲出了細小的汗珠都沒顧得上擦。

    高文鬆開手,看著小姑娘慢慢地將那些字母拚寫完整,並在地上寫出了幾個略有些歪歪扭扭的單詞:“貝蒂……喜歡……這裏。”

    終於寫出了完整的句子,小姑娘顯得很高興,她抬起頭,眼睛閃閃發亮地看著高文:“寫完啦。”

    高文看著小姑娘發亮的眼睛:“你很喜歡這裏麼?”

    “嗯,”貝蒂用力點點頭,接著又想了一下,還是用力點點頭,“喜歡。”

    “為什麼?”

    “因為大家都是好人,瑞貝卡小姐是,赫蒂夫人也是,還有老爺您,還有琥珀小姐,還有菲利普騎士和拜倫騎士,還有在外麵幹活的大家,戈登老爺子,漢默爾老爺子,諾裏斯……”貝蒂一邊說一邊掰著手指頭,仿佛要把她能記住名字的每一個人都說一遍似的,最後實在數不過來了,她才停下,“大家都很好,而且大家也都很喜歡這個地方啊。”

    “大家也都喜歡麼?”

    “嗯!大家幹完活聊天的時候都說了,說老爺是個……怎麼說的來著,是個又強大又正直的貴族老爺,隻要說出的承諾就一定會兌現,還能上戰場保護大家,而且最重要的是還能讓大家吃飽飯。”

    高文並沒有接茬。

    領地的糧食還沒有自給自足,如今不管糧食還是肉類亦或其他副食其實都來自坦桑鎮的采購,花的是山中寶庫裏的老本,但對於那些隻期望能吃上飽飯的平民而言,他們並不覺得這其中有什麼區別。

    而按照諾裏斯的說法,隻要等到霜月,第一批速生作物就可以在德魯伊法術的催熟下快速收獲,那時候領地裏的食物也就不是問題了。

    讓大家吃飽飯,在這個時代便足以收獲忠誠。

    貝蒂沒有聽到高文的答複,但她也沒有在意,因為她已經重新低下頭開始練習寫字了,看著一臉投入的小姑娘,高文突然很認真地問了一句:“貝蒂,你想上學麼?”

    小女仆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上學?學什麼?”

    “讀寫,計算,曆史,甚至有可能是……符文與魔法陣,”高文慢慢說道,“普通人也能學的符文和魔法,相信我,會有的。”

    貝蒂仔細想了想,低下頭:“我學不會,他們說我很笨。”

    “那你想學麼?”

    “……想,但是誰來做飯啊?”

    “你可以在閑下來的時候去學,比如晚上睡覺前的兩個小時,”高文笑了起來,“隻要想學的話,時間就總會有的。”

    這一次,貝蒂隻剩下點頭了。

    不過兩人並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因為很快就到了要準備晚飯的時間,作為廚娘的貝蒂聽到外麵敲響銅鈴的聲音,便趕快起身收好了自己的小樹枝,跟高文鞠了一躬,飛快地跑了出去。

    直到貝蒂的身影消失在帳篷門簾外麵,高文才微微偏過頭,對著看似空無一物的帳篷支柱說道:“出來吧,打算在那呆多久?”

    那裏的空氣微微扭動了一下,琥珀的身影隨之憑空浮現出來,她靠在帳篷的支柱上,臉上則帶著濃濃的驚訝:“你怎麼發現我的?你發現我多久了?”

    “從你剛靠在柱子上並偷偷對我做鬼臉的時候就看見了,”高文沒好氣地白了這個半精靈一眼,“我知道你對自己的潛行技巧很自信,但大白天不開暗影遮蔽就這麼大大咧咧站在離我不到三米遠的地方這就有點侮辱我智商了好吧?你以為騎士的感知能力很差麼?”

    “切,我還以為你剛才完全在專心教那個小姑娘寫字,壓根不會注意到這邊呢。”琥珀撇撇嘴,嘀咕了一句,隨後身形一晃便坐到了高文身旁的書桌上,接著就坐在那裏不言不語,隻是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高文,沒過一會就把後者看的渾身毛毛的。

    “你看什麼呢?”高文忍不住開口,“我臉上有東西?”

    “你真是個奇怪的……貴族。”琥珀沒頭沒腦地突然冒出來一句。

    “啊?”

    “沒什麼,”半精靈小姐擺擺手,“我就是好奇,你之前說要讓所有人都認字識數……原來不是開玩笑的啊?”

    “為什麼要開玩笑呢?”高文笑了起來,“不但不開玩笑,而且我要你現在就把赫蒂和瑞貝卡叫來,我要跟她們談談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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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ckchanbr 發表於 2018-6-22 05:51 PM

第一百一十二章 人才與人口


    赫蒂與瑞貝卡被叫到了高文的營帳,而在聽到高文的想法之後,二人果不其然被嚇了一跳。

    “教育?對每一個平民甚至農奴進行教導?”赫蒂的眼睛瞪得老大,差一點就要徹底失了風度,“而且要列為領地上的法律,所有人都要像納稅一樣接受教育?!”

    “沒錯,從今往後讀書識字將不僅是一種權利,更是一種義務,”高文微笑著,能看到一向成熟穩重的赫蒂被自己嚇得一驚一乍其實也是一件頗為賞心悅目的事,“現在領地上的每一個人都要會讀寫,將來來到這片土地上的人也必須做到這一點,否則他們根本無法在我推行的新秩序中生存下去。”

    赫蒂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新秩序……”

    而旁邊的瑞貝卡則實際多了,她立刻想到的就是這有多難:“祖先大人啊,要把一個不識字的平民教導成富有學識知書達理的人可沒那麼容易,這需要文學教師,數理教師,曆史和地理教師,還要有教習劍術、騎術的教師以及一到兩個博物導師,哪怕把這些比較基礎的課程學完了,還有藝術、禮儀、紋章學這樣超難超難的課程,這幾門課沒個十幾年可是不夠的啊!”

    高文聽的目瞪口呆,正待解釋,麵前的赫蒂就捂著腦門開口了:“瑞貝卡……並不是每個人學習禮儀藝術和紋章學都要學十幾年的,而且事實上你到現在也沒學會它們……”

    瑞貝卡一愣一愣的:“誒?是這樣嘛?我怎麼記得我的禮儀老師說我已經出師……”

    赫蒂一臉恨鐵不成鋼:“因為他實在打不過你!”

    瑞貝卡:“……”

    站在高文身後的琥珀頓時笑得前仰後合,整個帳篷裏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而高文則不得不趕緊打斷兩個大孫女已經越來越偏的話題:“停停停,越說越沒邊了,我想你們是誤會了我的意思我所說的教育跟你們所知的那種大家族培養繼承人的教育完全不一樣,我不是要培養個貴族子弟或見習神官出來,而是培養具備讀寫能力以及數理邏輯的人才,而且記住,是大量培養。”

    說著,他搖了搖頭:“那種找一大堆有名望的導師,每天從早學習到尾,十幾年教育出幾位少爺小姐的方式在這裏行不通。我要求的教育很簡單:對於承擔工作的成年人,每天下工之後進行兩小時基礎的通識教育,識字、認數即可,對於還不能承擔工作的兒童,則進行半天教育,另外半天留給他們在家中幫助父母做工。”

    這種“粗淺”、“廉價”的教育方式真是聞所未聞,赫蒂忍不住皺起了眉:“也就是說,他們的最低標準隻需要讀書識字就可以,而教師也隻需要這個水平……這樣的基礎教育會有什麼作用呢?”

    她其實還有半句話沒說出來:平民和農奴要識字的能力幹嘛?

    如果是以前的她多半就直接脫口而出了,但如今她卻沒這麼肯定,因為她已經切切實實見到了平民與農奴的另一麵,而且高文之前就提過一次讓領地上所有人都識字的計劃,等於是給她打了個預防針隻是她沒想到自家這位老祖宗竟然玩真的,而且這麼快就要玩真的。

    “讀書識字就可以懂得道理,可以承擔更複雜的工作,可以理解我們傳達給他們的思想,可以更明白地活著,可以成為更有用的人才,”高文笑著,看向赫蒂,“或許有些人確實生下來就注定成不了魔法師和騎士,成不了神官,覺醒不了超凡天賦,但絕大多數人生下來都可以通過後天學習掌握知識,至少在這方麵,命運相對公平一些。”

    赫蒂一開始還沒意識到高文在指什麼,但她很快便聯想到了一個人一個今天才剛剛見過麵,來自王都的銀發少女。

    她終於露出驚駭的神色:“先祖,您該不會打算……把符文理論也加入到那些通識課程裏吧?”

    “那是中高級的課程,但為什麼不呢?”高文微笑起來,心情空前振奮和愉快,“仔細回憶一下,赫蒂,在那本筆記上所記載的公式和定理……有哪一條是跟魔法天賦相關的麼?”

    赫蒂張著嘴巴,半晌才終於發出聲音:“不,沒有,那些……全部是純粹的計算!”

    “沒錯,那本筆記印證了我之前就有的一個想法,那就是超凡力量和凡人之間的隔閡並沒有想象的那麼大,或許這種力量確實更加青睞那些擁有特殊天賦的人,但既然它是一種自然現象,那麼沒有道理這個世界九成以上的普通人都隻因為區區一個天賦問題就被它隔絕在外,”高文說著,語氣帶上了慨歎,“符文與魔法是有規律的,而總結規律……要的是智慧,而非力量。”

    是的,凡人也可以接觸超凡領域,哪怕他們自身永遠也放不出一個法術,他們也可以通過數學與邏輯這個“杠杆”,來和超凡力量建立非直接的接觸,而隻要有了接觸,那龐大到可怕的“凡人數量”幾乎可以摧枯拉朽般地夷平舊秩序高文對此深信不疑。

    赫蒂在驚愕中思索著,最後猶豫著問了個問題:“大多數人……真的具備這種智慧麼?”

    “你的語氣很猶豫,就已經說明你有答案了,”高文似笑非笑地看向赫蒂,“在這些日子的接觸中,你還不確定他們都是跟你我一樣的人麼?”

    “我明白了,”赫蒂深吸口氣,“我會去做準備,首先從來自王都的那一百人中挑選出具備讀寫能力的人來擔任最基礎的教師,另外召集各監工,安排大家的勞動和學習時間。”

    “記住,最基礎的讀寫能力,”高文滿意地點頭,並強調道,“而且我們不能耽誤領地的建設,不管老師還是學生,現階段都不能脫產教導讀寫的教師在下課之後也得參與勞動才行。”

    “請放心,我會做好的。”

    瑞貝卡看了看赫蒂,又看看高文,有點糊塗地撓了撓頭發:“你們最後說的什麼啊?符文理論?我怎麼聽不懂……”

    “聽不懂是正常的,因為今天上午你沒跟我們一起去,”高文身子往後一仰,靠在椅子上,笑眯眯地看著鐵頭火球娃,“瑞貝卡,我給你找了個朋友,她跟你擅長的領域一樣……”

    不等高文說完,瑞貝卡就眼睛一亮:“她也會三連發大火球?!”

    高文:“……額,我不是說發射大火球的能力。”

    瑞貝卡眼睛咕嚕嚕轉了半圈,想問問既然不會大火球,那是不是會爬樹掏鳥窩烤螞蚱,但因為怕挨揍就沒敢把心裏的想法說出來,而高文則在看到這姑娘表情的時候就深刻認識到了眼前這孩子再怎麼有天賦也改不了跳脫性子(而且腦袋還被門夾過)的事實,隻好直說:“我說的朋友不是陪你瞎胡鬧的,是跟你一起研究的她叫詹妮·佩羅,是百人援建團的成員,四級的符文師,她在數理計算方麵有著和你一樣高的天賦,而且她研究魔法的方式也和你有很多互補和共通的地方……”

    為了避免這姑娘再次頭腦失控,高文一口氣把詹妮·佩羅的情況全都說了出來。

    而瑞貝卡則一愣一愣地聽著,末了突然一拍巴掌:“您說她研究出了依靠計算,而非法術來構架符文藍圖的技術?”

    雖然其中過程曲折,但高文此時並沒有過多解釋:“差不多一個意思。”

    “噫!我要見見那個人!”瑞貝卡果然露出相當高興的神色,“感覺她好厲害!”

    高文很高興看到瑞貝卡對此事有十足的興趣,但還是在傻麅子脫韁之前提醒了一句:“不要耽誤了魔能引擎和‘水泥’的研製。”

    “放心吧!我知道的!”

    “那麼這件事就討論到這裏,”高文滿意地點了點頭,接著看向琥珀,“琥珀,你再跑一趟,去把拜倫騎士叫來。”

    琥珀一臉不情願,但身影還是漸漸在空氣中變淡:“唉,真是勞碌命啊。”

    很快,正在營房休息的拜倫騎士便被帶到營帳中,這位傭兵出身的中年騎士向高文行禮:“公爵大人,您找我?”

    “你對農奴市場和流民熟悉麼?”

    拜倫騎士愣了一下,緊跟著點點頭:“對農奴很熟,之前我曾代瑞貝卡小姐的父親去別的貴族領中購買奴隸,流民的話……談不上熟與不熟,那都是些四處流動,和野人差不多的人,坦桑鎮更北邊的舊礦山和廢棄的戈林磨坊那裏……”

    高文打斷了他:“我不是要那些已經落草為寇的,而是要暫且還身家清白的。”

    “流民沒有身家清白的,但我想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您是要那些還徘徊在城鎮村落周邊,還沒放棄在文明世界裏討一份生計的人?”

    不愧是曾經做過傭兵,跟各種貧苦人打過交道,在灰色地帶摸爬滾打的人,拜倫立刻便明白了高文的要求,並緊跟著提出個建議:“大人,如果您真的準備招收流民了,那我倒有個建議:不如試試去坦桑鎮發布傭兵委托,就說要大量購買奴隸以不到市價三成的價格購買奴隸。這樣並不會比派出宣告員到處張貼告示、和各地貴族領主溝通交涉多花錢,而且效率會特別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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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ckchanbr 發表於 2018-6-23 10:34 AM

第一百一十三章 高文的道德


    拜倫提出的這個建議讓在場所有人都有點疑惑,尤其是赫蒂,她直接就問了出來:“以市價三成的價格購買奴隸?而且還是以發布傭兵委托的形式?這樣怎麼可能有人願意接受?別說這低到不正常的價格了,傭兵們的酬金恐怕還得從這三成裏麵抽吧……這對於那些傭兵而言完全是賠本買賣。”

    麵對這個疑問,拜倫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所以我們要額外加上一條:不要求奴籍和契約。”

    赫蒂與瑞貝卡麵麵相覷,而琥珀則已經明白過來,這位半精靈盜賊剛想說些什麼,卻沒想到是高文在她之前開口:“這樣的話,傭兵們就會擄掠流民充當奴隸賣錢。”

    琥珀有些驚訝地看了高文一眼,似乎是沒想到這位公爵竟然會了解這種事情,而拜倫騎士則在驚訝之餘點了點頭:“一個健壯、有完備奴籍契約手續、有明確出身的農奴或奴工通常需要二十到三十個鑲花小銀幣,或者十六七個銀盾幣,而其中最大的成本其實就是他們的奴籍,因為是有身份造冊的,所以必須從正規的渠道購買,除了購買奴隸本身的錢之外,奴隸主、領主的稅務官、地方教會、奴隸市場甚至地痞無賴們組成的‘奴工協會’還會在這中間層層抽成,那是數倍甚至十幾倍的價錢,但流民……流民是不需要成本的,沒有任何人會保護他們,他們也沒有任何身份信息,失蹤或是死亡都不會引起任何關注。”

    說到這兒,拜倫停頓了一下,似乎是給赫蒂與瑞貝卡一些思考的時間,接著繼續說道:“正常情況下,貴族們不會購買沒有奴籍契約的奴隸,因為這樣的奴隸既無出身保障,又會顯得貴族吝嗇、窮酸又品位低下,而且這種奴隸一旦被別的奴隸主殺掉或者抓走,也沒法得到賠償。但即便這樣,仍然會有人發出購買廉價無籍奴隸的委托這是一種默認的黑規矩,其實指的就是……流民。”

    赫蒂捂著胸口,盡管她已經是貴族中與平民走得很近的典範,但她還從未接觸過這種最深層的黑暗事實:“竟然還會有這種事?”

    “不但有,而且年年都有,處處都有,夫人,”拜倫騎士嗓音低沉地說道,“在一些不道德的傭兵圈子裏,這種流民被稱作‘長腿的錢’,他們甚至會把流民的聚集點庇護所當做有償情報在暗地裏流通,就像鯊魚和鬣狗一樣盯著那些流離失所的人們,隻等著有誰要購買廉價無籍奴隸通常都是大量購買他們就會一擁而上。”

    瑞貝卡下意識握緊了手中的鐵法杖,指節甚至因用力而有些發白,她低聲仿佛自言自語般地說道:“傭兵……我在酒館裏聽他們的故事,聽他們剿滅強盜,殺死怪物,在古堡和秘境中探險的故事,我以為那就是傭兵的生活,可是……”

    “子爵大人,當您在酒館裏的時候,酒館裏的傭兵就不是傭兵了,”拜倫騎士深深地看了瑞貝卡一眼,“並不是所有傭兵都會做我剛才說的那些事,您說的那些也確實是一部分傭兵的生活,但還有一點傭兵的手注定是不幹淨的,無非作惡多少的問題罷了。”

    隨後這位中年騎士抬起頭,看向高文:“大人,您的意思呢?關於發布委托……”

    高文似笑非笑地看著這位騎士,對方把那些最黑暗的真相當著所有人的麵說出來,其實潛台詞就已經很明顯了,但他並不想戳穿這位似乎很有過去的半路騎士:“我不打算省這筆錢。”

    赫蒂與瑞貝卡都很明顯地鬆了口氣。

    “我們並不缺錢,寶庫中的金銀足夠整個領地花用很久很久,但如果用助長邪惡的方式省了錢,我們靈魂上要背負的債務可就不是那麼容易贖清了,”高文不緊不慢地說道,“就按照正常的流程,去臨近領地張貼告示並派人宣讀,去和能搭上線的貴族們交涉,去租借車馬籌備幹糧,如果購買農奴,就按照正常渠道去買,不用吝嗇錢財,我隻有一個要求:要保證每個即將來到這片土地的人都明白一件事:不管他們以前做過什麼,他們都必須服從這裏的法律。”

    拜倫撫胸低頭:“這是他們的本分。”

    高文點點頭:“你擅長和這方麵的人打交道,所以這件事就全權交給你,需要多少錢就去找赫蒂支領,但要有明確的賬目和支領計劃。另外,如果你有渠道的話,最好能打聽到流民們的聚集點。”

    由於基建工作步入正軌,人手方麵也有了點餘量,領地的鑄幣工作已經小規模展開,高文前些日子設計並命人鑄造了最初的幾種貨幣,並將這些貨幣送到臨近的坦桑鎮以及另外幾座較遠的城鎮中,在商人和貴族那裏進行了公證,現在這些貨幣已經可以使用了。

    等到拜倫等人離開之後,帳篷裏隻剩下了高文和琥珀,後者一直用古怪的眼神上下打量高文,把高文弄的渾身不自在:“你又看什麼呢?”

    “讓那些隻認錢的傭兵去抓流民送過來,顯然比你自己派人又是宣傳又是搜尋,而且還得籌備車馬幹糧要省事省力省錢多了,我還以為你肯定會選更實際的方案你不是一向說自己是個實用主義者麼?”

    “我確實是個實用主義者,但我不是惡棍,那些傭兵會用什麼方式抓捕流民充當奴隸,我用後槽牙想想都能想象得到,在這個過程中有多少人會被當場殺死?有多少人會妻離子散?有多少人會在那些傭兵粗暴的‘運輸’過程中死於饑餓和疾病?即便我在委托中刻意強調必須保證‘奴隸’的健康,但你覺得有多少傭兵真的會聽?而這些事情或許不是我親手做的,但卻是我促使的,這有違我的行事準則。”

    “但你知道麼,即使你不做,也有別人在做,吝嗇的農場主和黑礦山每年都會找傭兵們購買無籍奴隸,他們購買的量,足夠填滿你這片小小的營地好幾次。”

    “所以我準備摧毀這種現狀,建設新的秩序,不隻是我自己的行事要遵照這些準繩,在我所建立的每一片土地上,都必須遵照這些準繩不管他們是奴隸主,傭兵,地痞無賴,盜匪奸商,還是什麼世襲貴族職業強者,都要如此。我不作惡他們也不準。”

    琥珀張著嘴巴,愕然地看著高文,半晌才開口:“你口氣挺大……但你為何會這麼執著於保護弱者?真的是因為那些所謂的‘古典貴族美德’或者‘騎士精神’?”

    “不,這隻是基本的道德。”

    琥珀就好像故意賭氣一樣非要挑出點毛病來:“你這樣簡直天真,你一個人怎麼能改變這麼多?要知道在這個世界上,弱肉強食是規矩,強者淩駕於弱者本身就是道德啊。”

    高文看著琥珀,突然忍不住笑了起來:“沒錯,弱肉強食,這確實是這個世界的規矩,甚至是自然界的規矩,強者是應該製定規則的,而弱者隻有服從的份。”

    琥珀眨巴著眼睛:“那你……”

    高文的笑容更加不可抑止:“所以我這不是已經開始製定規則了麼?”

    琥珀:“……還可以這樣操作!?”

    而在同一時刻,在已經遠離塞西爾領、正揚帆航行在白水河麵的白橡木號上,維羅妮卡正待在自己的祈禱室裏。

    她仍然是一身樸素的白色修女服,淡金色的長發柔順地披在腦後,不帶一點奢華裝飾,她跪在聖光之神的神像前,雙手交疊放在胸口,模仿著聖徽上兩道聖光交叉的形象,而充盈的光元素便在她的身邊盤旋飛舞,仿佛一個個半透明的小天使一般圍繞著她,拱衛著這位虔誠無比的聖光信徒。

    她虔誠地祈禱,讓光輝逐漸籠罩在那尊麵目模糊、無法用肉眼分辨容貌的聖光之神雕像上,當結束了一節禱詞之後,她才張開眼睛,看著雕像前正在燃燒的粗大蠟燭。

    那粗大蠟燭的火焰跳躍了幾下,突然從橙黃色變成純粹的白色,火焰也一下子擴大了好幾倍,變成一束純粹的光焰,這光焰抖動收縮,漸漸形成了一位老者的形象。

    老者坐在一把椅子上,看上去雖然頗有威嚴,但卻明顯的蒼老虛弱,而如果有任何一位聖光之神的信徒在這裏,恐怕都會第一眼認出這正是目前聖光教會最高的統治者,教皇聖·伊凡三世。

    維羅妮卡微微垂下頭:“教皇冕下。”

    從光焰中傳來了教皇略有些失真的聲音:“聖光眷顧的孩子,你已經返程了?”

    “是的,我已離開塞西爾領,如今船隊應該快要靠近多爾貢河的河口了。”

    “此行一切是否順利?那個高文·塞西爾是否吾主之敵?”

    維羅妮卡沉吟了兩秒,嗓音柔和地回答:“一切順利,高文·塞西爾確係七百年前那位傳奇,而非竊取了英雄軀殼、苟存人間的惡魂,他在聖光照耀下談吐自若,並且是一位品性高潔的人。”

    “那麼,便好。我近年來頻頻聽到主的聲音,祂要我將聖光的正道教與世人,而高文·塞西爾在此時複蘇,著實是一件令人在意的事,但現在你確認了他並非主的敵人,那我就放心多了。”

    維羅妮卡雙手交疊,深深低頭:“吾主的正道定然會傳遍整個世界。”

    蠟燭正在漸漸燃盡,神術的力量也到了盡頭,從光焰中傳來的聲音變得微弱下去:“盡快回來吧,不要在路上耽擱,以防汙濁的世人影響了你純粹的聖光,回到聖光大教堂……”

    光焰消失了,蠟燭隻剩下一些蒼白的灰燼,教皇的氣息也遠離了這個地方。

    維羅妮卡又等了幾秒鍾,這才慢慢站起來,靜靜地注視著聖光之神的神像。

    她輕聲開口,仿佛自言自語:

    “那其實是個無信仰的人,對麼?”

    “是啊,不但沒有信仰,而且抵觸著聖光之道。”

    “他似乎隻是在抵觸神,而非聖光……”

    “總之既不是聖光的仆人,也不是黑暗的爪牙。”

    “很有趣……”

    “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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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ckchanbr 發表於 2018-6-24 08:46 AM

第一百一十四章 提豐陰雲


    當維羅妮卡所乘坐的白橡木號航行在多爾貢河寬闊的水麵上,當塞西爾領的第一座磚窯廠冒出煙塵,當聖蘇尼爾城中的實權貴族和國王顧問們喋喋不休地討論南方的現狀、邊境的局勢、北方那些龍巫師和魔法師的矛盾時,提豐帝國最強大的騎士領主裴迪南·溫德爾大公卻正陷入深深的憂慮之中。

    他在自己位於帝都的宅邸裏,站在那座高高的塔樓上,俯視著腳下宏偉的帝都,偶爾又眺望著那座黑沉沉的、籠罩在威嚴中的皇宮。

    這裏是提豐帝都,奧爾德南。

    這座城市的名字源於古代巨人語,意為“千年城”,盡管它作為新帝都聳立在這片土地上才隻有區區兩百年時光,但驕傲的帝國人無疑相信著他們所建造出的偉大城市將如神話中記載的巨人王朝一般,在大地上矗立至少千年之久而這座城市中的一切也似乎都在顯示著這種驕傲的精神。

    在這座城市中,有著無數座高高聳立的尖塔,無數用巨石雕琢成的英雄雕像,它們在地上拔地而起,就像要挑戰天空般筆直地指向天際,在那鱗次櫛比排列的哥特式建築之間,是規劃整齊、寬闊到可以供十輛馬車並駕齊驅的“帝國大道”,這條大道將整個奧爾德南分為東西兩個城區,而大量筆直、平坦、寬闊的石板路便從帝國大道延伸出去,在整個城市中勾勒出一個個整齊而充滿銳氣的區域。

    整座城市就仿佛一個結構飽滿、棱角分明的複雜幾何圖形,一切都被規劃的井然有序,與其他王國那混亂、陳腐、擁擠的老舊都城截然不同,因為這座城市確是全新的:五百年前的舊帝都在大崩塌中沉入地下,早有準備的皇帝陛下在災難爆發前便在這片平原上建造了新帝都,並賜名為“奧爾德南”(千年城)。由於帝國實力雄厚,當初的規劃又考慮周詳,奧爾德南自建成之日起便成為了大陸上最壯麗、最宏偉的城市之一,一直以來,裴迪南大公也深以能夠生活在這樣一個偉大的國家,生活在這樣一座偉大的城市中而自豪不已。

    但是今天,他卻感覺一種危機感正從心底彌漫上來,讓他哪怕看著這座繁華的都城也難忍心中不安。

    那位雄才大略的皇帝陛下,羅塞塔·奧古斯都大帝似乎已經打定主意要和安蘇展開一場大戰,他駁回了所有反戰派的大臣,甚至把力主和平的冬堡伯爵趕出了皇宮,其態度之堅決前所未有。

    說實話,裴迪南大公並不擔心這場戰爭的走向,他相信帝**隊,就如他相信自己的武藝和刀劍,他知道西北方向的安蘇王國是一個陳腐又虛弱的國度,它有著和提豐一樣古老的曆史,卻被這曆史拴住手腳,變成了個行動遲緩氣息奄奄的老人,他們那數百年來毫無長進的軍隊和武器根本不是帝國士兵的對手,而反觀提豐帝國數次成功的軍製改革以及行政革新讓這個國家正煥發出前所未有的生機與活力,不論是軍隊士卒還是各級官員、國內民眾,提豐都遠遠強於那個垂暮的鄰國,這場戰爭的勝負是完全不用擔心的。

    裴迪南擔心的隻是那位皇帝陛下,擔心的是羅塞塔·奧古斯都本人的狀態。

    皇帝陛下一向是個威嚴而果決的人,但他還不到獨斷專行的地步,他會認真聽取每一個大臣的意見,哪怕這些意見不足以動搖他的決心他也會耐心去聽,而不會直接駁回所有的反對聲音,他又重視每一位貴族的血統,斷然做不出在大庭廣眾之下羞辱一位實地實權伯爵並將其逐出皇宮的事情,可是現在……他兩件事都做了。

    裴迪南公爵想到了自己上次見到羅塞塔·奧古斯都皇帝時的景象,那位威嚴的皇帝陛下坐在他的黑鐵王座中,渾身都被王座靠背和王冠的陰影籠罩著,他雖然耐著性子聽完了自己最信任的公爵的話,卻回複的興致懨懨,似乎連一個字都不願意多說。

    而在裴迪南離開的時候,他清清楚楚地聽到那位皇帝陛下在對著麵前的一個水盆自言自語,就好像那水盆中藏著一位聽眾,在和那位皇帝交談一般。

    將視線從遠方的皇宮上收回,裴迪南深深地歎了口氣。

    他想到了流傳在奧古斯都家族血脈中的那個詛咒那個在兩百年前才出現的,隻有少數人知道的詛咒。

    他們會聽到常人不可聽的聲音,他們會見到常人不可見的事物,他們會在常人無法理解的途徑中了解禁忌的知識,他們由此獲得超乎尋常的智慧和見地,甚至能做到超前的思考和布局,但最終……

    他們的精神會被拖入那個不可見不可聽的世界,隻在這個世界留下一具陷入瘋狂的軀殼。

    在上上次見到羅塞塔皇帝的時候,陛下是思緒清楚,言談正常的,然而裴迪南深深地憂慮瘋狂的征兆恐怕已經在那位君王的身上顯現了。

    他轉過身,拉動手邊的一根繩索,召喚仆人的銅鈴隨之叮叮當當地響了起來,露台的門被推開,一個身穿藍色罩衫的侍從出現在裴迪南麵前。

    “老爺,”侍從低下頭,“有何吩咐?”

    “拿來我的外套,另外去把馬車準備好,我要去見見冬堡伯爵。”

    ……

    黑暗山脈北麓,新塞西爾領。

    高文正在巡視新建設起來的磚窯廠,與他一起的,還有最近正忙著在領地上“補充本土知識”的尼古拉斯蛋。

    一座座加裝了魔法催化與符文扳機裝置的磚窯在空地上排列著,借助埋設在地下的“魔網二號”的驅動,它們正在進行第一次“試燒”。

    由於現在還搞不出更加精確的控溫以及可靠的運輸裝置,再加上領地目前建設能力有限,高文並沒有直接把自己構想中的“魔法式隧道窯”拿出來,而是準備先用較為傳統的爐窯進行簡易改造,首先解決“有無問題”來進行現階段的過渡。

    不過雖然爐窯采用了較為原始的形式,但考慮到將來的擴展和改造,這座磚窯廠地下埋設的魔網還是嚴格按照高標準建造的,它的功率甚至比鋼鐵廠那邊更高一些隻不過由於魔力數據化的工作還無頭緒,高文暫時還沒辦法確定兩套魔網的具體功率有多大。

    感受著周圍空氣中魔法力量的有序流動,渾身上下澄明瓦亮的尼古拉斯蛋在半空晃了晃身子,從球體內部傳來帶著金屬顫音的聲音:“必須承認……雖然一切都很原始,但這個世界著實是有趣的很,這些流動的能量,還有你們製造工具和使用工具的方式,在我的世界觀裏都是沒法想的。”

    “這就是物理規則的不同了,”高文頗為認同地感歎了一下,“其實你應該感到慶幸你這樣一個來自規則不同的異世界的‘穿越者’,在落到這個世界之後竟然能安然無恙地存活下來,而沒有因為規則不同發生自我崩解,這可是莫大的幸運。”

    “穿越者?你這個詞用的好,”尼古拉斯蛋嗡嗡地說道,“你還真是我的知音啊,不光能聽懂,能認同我的經曆,還總能想到跟我一樣的事情說實話,我當初意識到這邊跟我老家規則不同之後最擔心的也就是這個,那時候我是生怕自己的身體會突然‘砰’一下子就給分解了,畢竟兩邊連物質結構都不一樣,但後來我就想明白了如果真要分解,那我落到這個世界的一瞬間也就分解了,既然當時沒事,那就說明我命大,擔心個球嘛……”

    “那你想明白自己能安然存活的原因了麼?”高文笑著問了一句。

    “那誰知道去,”金屬球左右晃晃,“我連自己名字都忘了,還有工夫想這些?”

    “說實話,你的‘失憶’到底嚴重到了什麼程度?”高文皺著眉,問出自己好奇已久的問題,“你還記著自己老家的一些常識,比如環境、物理規則、曆史,但除此之外的東西就都忘了麼?”

    金屬球思考了很久才開口:“嘖,事實如此,我有什麼辦法?失憶最可怕的地方就在這兒:你甚至不會知道自己都忘了什麼。我現在能記得的就隻有一些生活常識,可這些常識卻都是屬於另一個世界的,我還記得一套語言,但在這邊同樣毫無作用……”

    說著說著,他便似乎陷入了莫大的失落中,漸漸沉默下來,直到半分鍾後他才特別人性化地歎了口氣:“唉……其實我也在努力,努力想搞明白我到底是誰,我到底是做什麼的,我會做什麼,擅長做什麼,然而這中間的難度你根本沒法想象假如是在熟悉的世界還好,身邊的事物多少能給一些提示,但在這裏,一切的一切對我而言都完全陌生,我根本找不到絲毫可以幫助我回憶起過往的東西。這些日子我一直在營地裏轉來轉去,就是為了看看你們的生產生活,想借此找到自己會做的事情,可是結果呢?毫無結果我似乎什麼都不會做,沒有任何一項工作我能插得上手……我也沒手啊!”

    高文摸著下巴:“那你猜你上輩子是幹什麼的?”

    “這讓我從哪猜起?”金屬球似乎很想攤開雙手,然而他沒有手,所以隻能晃來晃去,“我沒有絲毫從事某項工作或者擅長某種事物的印象,難不成我上輩子不用工作,不用學習,甚至不用出門?”

    高文忍不住上下打量了金屬球兩眼,心中一凜:聽這球如此描述,他穿越前怕不是個死肥宅?(霧)

    至於為啥是個肥宅看體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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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ckchanbr 發表於 2018-6-24 06:06 PM

第一百一十五章 旋轉的輪與軸承


    其實說實話,在遇到這個金屬蛋之後,高文才終於意識到了自己如今的境遇是多麼的幸運——他沒有失憶,他落在一個同樣人類主導的世界中,他還有著可以順利融入當前世界的身份(雖然這個身份多少有點驚悚靈異的成分)以及一個可能會有大用的衛星視角,並且最最重要的,他擁有來自高文·塞西爾的記憶。

    最後這點尤為重要,正是因為同時擁有了來自兩個世界的記憶,他才能夠較為輕鬆地麵對這個物理規則與地球上有著巨大差異的時空,他才能夠在無法用地球經驗解決問題的時候,用“這個世界”的經驗來渡過難關。

    然而尼古拉斯蛋卻完全沒辦法這樣,這個金屬球的境遇和高文比起來簡直是另一個極端:

    他失憶,他沒有能在本世界生效的經驗和知識,他一來到這兒就被當做試驗品抓了起來,而且最最重要的,他以一個蛋形生物的畫風掉在恐怖直立猿的地頭上……

    如果說高文要在一個物理規則迥異的世界種田攀科技就已經是進了地獄難度的話,那這個球簡直是一頭砸穿了地獄裏所有君王的天花板,然後打著滾地掉進地獄之主的大鍋裏麵,鍋底還是麻辣榴蓮的。

    因此高文就不得不佩服這個球的適應能力和精神堅韌程度:遭遇了如此絕望的處境,他竟然還能如此坦然地活著,並且成為了一個優秀的逗哏……難不成是因為金屬生物的神經比較硬?

    “哎哎,你怎麼突然不說話了?”尼古拉斯蛋的聲音將高文從思索中驚醒過來,這個金屬大球在後者身邊繞著圈飄來飄去,“我還想聽聽你的建議,你覺得我可以幹點什麼?說實話,我現在是真的挺想找點事做……”

    高文立刻認真思索起來,事實上在今天之前他就在思索了:這個來自異世界、有著奇妙能力的金屬球在那些剛鐸魔導師眼中大概隻是個實驗素材,但在高文眼裏卻是個潛在的高技術人才……球才,隻不過他知道這個球剛從沉睡中醒來,恐怕需要些時間來適應和調整心態,也就沒急著逼人家幹活,但現在蛋總主動開口,他就一邊整理著思緒一邊開口道:“你有控製魔力流動和金屬的能力,這兩種本事在我這兒都能派上大用場,但我還不知道你控製魔力以及控製金屬的具體參數,所以不好給你安排。”

    “控製魔力方麵其實我也不是很明白,”金屬球回答道,“你們管那些能量叫做魔力,但我們那個世界其實壓根沒有這種東西,我影響魔力流動的時候其實是在震動自己的磁胞體——這是我體內一種可以產生高頻磁場的器官。在我們那個世界,磁胞體震動的時候可以在體表形成一層防護屏障,但在這兒我發現屏障消失了,卻可以影響到你們口中稱之為‘魔力’的那種能量,讓它短暫失效……”

    高文立刻打斷了對方:“你說磁場?你其實是用磁場影響到魔力流動的?”

    “沒錯——包括你用‘魔力’跟我對話的時候,其實我也是用磁胞體感受到了它的波動……不過說來挺遺憾的,雖然我能感受魔力,也能用磁場影響它,卻沒辦法跟你們那些‘法師’一樣用出魔法來,那個雌性……叫赫蒂的魔法師跟我解釋什麼叫精神力和法術模型,但我一個字都聽不懂。”

    高文卻沒有在意對方後半句話,他已經完全被“磁場影響魔力”這個事實給吸引了注意力,並陷入巨大的困惑中:“你確認你產生的‘磁場’真的就是這個世界大家所知道的那種‘磁場’?要知道,同一個名詞在兩個世界很可能指的完全是截然相反的現象!”

    “這個真的可以確認,”尼古拉斯蛋使勁上下浮動了一下,似乎是在模仿人類的點頭動作,“磁場就是磁場,當然這個世界的人好像沒有磁場的概念,他們隻知道磁力,天然磁鐵可以吸引鐵器的那種磁力,但我確認過了,我用磁胞體產生的磁場和這個世界的天然磁石是一樣的……怎麼了?”

    “我不知道哪出了問題,”高文苦笑著攤開手,“我用磁場做過不少試驗,完全沒發現它能影響到魔力流動,難道是我用的磁場不夠強?”

    他還有半句話沒說完:除了用磁場影響魔力之外,他做磁生電的試驗也沒成功……

    “強度?我覺得沒多大關係,磁胞體產生的磁場並不強,”金屬球晃來晃去地說道,“說不定是因為頻率,你沒有用高頻磁場吧?我記著一千年前那些‘魔導師’就用過一種震蕩的磁場想要掃描我,頻率多高來著……每秒幾百萬次震蕩?那好像就是他們能弄出來的最高頻率了,但還沒到磁胞體頻率的十分之一呢——要不你試著努力一下,把磁場的頻率調高一些?”

    高文一腦門子青筋:在這麼個中世紀還技術斷代的破地方,他上哪弄個幾千萬赫茲的高頻磁場去!

    尼古拉斯蛋恐怕就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能產生如此頻率磁場的高頻源了!

    知道此時此刻根本弄不出符合條件的實驗環境,高文就先把這件事在心中默默記下,隨後準備詢問一下對方操控金屬的能力,但就在準備開口的時候,他卻突然看到磚窯廠的門被人一把推開,一個傻麅子……火球發射器……鐵頭……瑞貝卡風風火火地朝這邊跑了過來。

    “祖先大人!祖先大人!”子爵小姐一邊跑一邊興奮地喊叫著,“您快來!快跟我來!!”

    看著這姑娘興奮的樣子,高文的第一反應就是往旁邊躲:他生怕這傻麅子腦筋一抽,原地甩七八十個大火球糊在自己臉上……

    而等到瑞貝卡跑到自己麵前並且好不容易把氣喘勻之後,高文才不緊不慢地問了她一句:“你終於一個火球把赫蒂的實驗室給炸了?”

    “啊……啊?!”瑞貝卡剛喘過來就被高文的話給嚇了一跳,緊接著使勁擺手,“沒有沒有!我很小心的——我跟您說,您提出的那個魔能引擎,我們那邊組裝出來啦!”

    高文原本還算淡定的表情瞬間被驚愕和驚喜所取代。

    “已經完工了?!試機了麼?”

    “還沒有,”瑞貝卡擺著手,“等您過去試機呢!不過赫蒂姑媽已經把它的各個部件測試過,都按照設計圖來的,也都能達到對應的效果,應該沒問題……”

    “別說了趕緊走,”高文已經抑製不住自己的興奮之情,拉著瑞貝卡就往磚窯廠外走去,走到一半才想起還有個球,於是回頭招著手,“你也來你也來——看看我們設計的好東西!”

    恐怕誰也想不到,第一代魔能引擎的“組裝車間”會簡陋到如此地步。

    它就是位於塞西爾鋼鐵廠旁邊的一座木棚,除了有些士兵把守之外,完全看不出這裏和其他棚屋有任何不同之處,這裏麵也沒有任何能讓人聯想到高技術或者尖端魔法的事物:除了最精密的符文部分是在赫蒂的實驗室中完成之外,魔能引擎的全部零件都依靠鐵匠和符文工匠的雙手來敲打成型,因此這裏既沒有機床,也沒有精密模具,瑞貝卡和赫蒂帶著工匠們用最原始最費力的辦法完成了樣機的每一個加工流程。

    如果不是這個世界有著魔法輔助,赫蒂的火焰與塑能法術可以起到不小助力的話,樣機的最後組裝焊接工作恐怕都是個問題。

    不管是在哪個世界,任何一樣事物的誕生都不容易。

    在“組裝車間”的中央空地上,一大塊粗麻布蓋著一樣不到兩米高的事物,它的輪廓有些怪異,高文隻能依稀辨認出其中一塊較大的凸起下麵應該是飛輪結構,而它的真麵目還被遮擋著。

    老鐵匠漢默爾和赫蒂都站在這台樣機的旁邊,他們身旁還站著一些人,其中一些是漢默爾的學徒,另外兩人則是剛剛加入領地的、來自王都的符文工匠。

    “瑞貝卡非要自己跑著去找您,”赫蒂有些歉意地對高文點點頭,“這孩子就是有些冒冒失失的。”

    “她想親自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我,可以理解,”高文吸了口氣,看向那樣機,“掀開吧,讓我看看。”

    赫蒂揮了揮手,一隻半透明的塑能之手隨之浮現在空氣中,並將那塊蓋布一把掀開。

    那下麵是一台怪模怪樣的機器。

    它依稀有著一點地球上“遠親”的影子,有一個碩大的飛輪,以及與飛輪連接的連杆和曲柄、曲軸結構,但它又和高文記憶中地球上的任何一台動力機器都截然不同:它沒有氣缸,取而代之的是位於機器中端的一個用滑軌和活塞、基座組成的“斥力機關”,那活塞是一塊正方形的鐵塊,有四條滑軌穿過它的四個角,並在兩端各固定在一個基座上,那基座朝向活塞的一側則可以看到微微閃爍的魔法陣,而在兩個斥力法陣的外緣,則有著延伸出去的符文,一條長條形的金屬板連接在兩個斥力法陣之間,上麵的符文扳機結構和其中一個斥力法陣保持著連接,而這個金屬板又通過連杆和撥動裝置連接在飛輪的曲軸上。

    每當曲軸轉過半圈,符文扳機就會被撥動,對應符文會與其中一個斥力法陣建立連接,一直到曲軸轉過另外半圈,符文扳機便離開這個法陣,進入另外一個法陣的連接範圍,激活對麵的斥力機關……

    除了那個用於“切換斥力方向”的符文扳機之外,又有一個符文扳機控製著兩個斥力法陣的“總能量”,它同樣依靠連杆控製,而控製杆就位於這台機器的側麵。

    特殊的斥力機關讓這台機器不需要氣缸結構,也就規避了最大的精密度門檻:機械精密度,取而代之的,則是它對魔法符文的精密度要求——而這卻恰好是“這個世界”的特色。

    赫蒂有些出神地看著眼前的魔能引擎,它有著與這個世界上任何一件魔法造物都截然不同的外觀和內在機理,即便她自己就參與了引擎的製造,此刻卻也仍然難免有些失神,但很快她便回過神來,並看向高文:“先祖大人,請扳下機關吧。”

    這裏位於塞西爾鋼鐵廠的邊緣,引擎放在這個地方完全可以接收到來自魔網的能量,雖然沒有鋼鐵廠大院裏那種“增幅板”來增強能量傳輸效率,但作為一台低功率的驗證型機器,這些能量已經足夠了。

    高文卻搖了搖頭:“這是我們一起設計的,你們兩個跟我一起來。”

    赫蒂顯得有些猶豫,瑞貝卡卻壓根沒想那麼多,她已經控製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得到高文的允許便兩步竄到了機器旁邊,還使勁招手:“赫蒂姑媽!你快來呀!”

    赫蒂笑了笑,放下種種猶豫,來到高文身旁。

    三隻手一同放在那控製著總能量連接的手柄上,隨後高文倒數了三個數,三人一同用力將手柄壓下。

    魔力回路被瞬間接通,引擎核心的斥力機關隨之被點亮,隨著其中一個魔法陣的亮起,那個粗苯樸實的“鐵塊活塞”在眾人眼前緩緩動了起來。

    似乎是為了帶動沉重的飛輪,它最初動的很慢,但當飛輪活動起來之後,活塞便飛快地移動到了整個斥力機關的盡頭——切換用的符文扳機也隨之生效,最先亮起來的魔法陣隨之熄滅,而另外一個斥力法陣則幾乎同時明亮起來。

    飛輪轉過了整整一圈,接著越轉越快,越轉越快——整台機器伴隨著巨大的噪音和晃動,但卻確確實實地運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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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斯特 發表於 2018-6-25 05:18 PM

第一百一十六章 金屬大師

  老鐵匠漢默爾瞪大了眼睛,帶著驚愕與茫然看著那正在飛快運轉的怪異機器。

  它的核心充盈著魔力的光輝,可以用簡陋形容的斥力機關正在一個簡易法陣和一系列機械結構的作用下進行往復運動,沉重的飛輪在連桿和曲軸的帶動下飛快地旋轉著,旋轉速度超過任何風車、水車和人力搖動的曲柄,他深深地知道那個大鐵輪子有著多大的重量,那是轉起來可以輕易將人的骨頭打碎的東西,但它就這樣被驅動了,而且驅動的輕而易舉。

  而站在他旁邊的兩名符文工匠則看的更多,想到的也更多。

  他們是魔法師培養出來的僕人,如果說符文師是設計法陣藍圖的「電路工程師」的話,那麼符文工匠就是負責製造魔法機關機械部分的「機械工程師」,他們在這方面所懂的,自然比普通鐵匠多得多。

  符文工匠平日裡製造各種各樣的機關和魔法道具,對斥力法陣這種最基礎不過的小玩意兒自然完全不陌生,但他們從未想過,這個簡單的、戲法級別的東西竟然可以產生這樣神奇的作用——只需要一套行之有效的機械結構,便讓原本只能夠用於推動機關門或落石陷阱的斥力法陣自動的循環切換,儘管整個魔能引擎是基於魔法力量推動的,但它內在的原理卻和以往的任何魔法道具都截然不同!

  在魔能引擎中,魔力不再是唯一的、全部的力量,它不再是被粗暴地使用,而是用更加巧妙和間接的方法被轉化,被放大,被變成了更……實用的東西。

  一開始被要求和一群鐵匠以及鐵匠學徒共同工作,符文工匠心中多多少少還有一絲怨念,但在看到完成品的魔能引擎之後,他們的怨念便不由自主地被某種明悟所取代了:他們終於意識到在剛剛抵達這片領地時,那個名為赫蒂的女總管跟他們說的「拋開一切舊有的思想和束縛,服從於這片土地的新秩序」是什麼意思——比起在這片土地上見到的全新事物,那些規矩和束縛真是不值一提。

  一名鐵匠學徒瞪著眼睛看著正在不斷運轉的魔能引擎,忍不住喃喃自語:「這就是我們造出來的……」

  漢默爾趕緊打斷了自己的學徒:「不,這是公爵和子爵大人,還有赫蒂夫人的智慧。」

  「不,」高文則打斷了漢默爾的話,「這就是你們造出來的,不用懷疑,榮譽歸於每一個付出勞動的人,所以為製造魔能引擎而做出貢獻的人不單可以獲得獎賞,還將獲得榮耀——你們每一個人的名字都會被記錄下來,製成銘牌鑲在第一代的魔能引擎上,並被記錄在塞西爾的歷史書中。」

  工匠和學徒們面面相覷,漢默爾用力地捻著自己的鬍子,甚至不小心拽掉了幾根都沒察覺,直到兩位來自王都的、多少見過世面的符文工匠行禮致謝,老鐵匠才終於反應過來,趕緊跟著致謝。

  而高文則收回視線,帶著難以抑制的喜悅和興奮之情看著仍然在正常運轉的魔能引擎原型機。

  它的噪聲很大,飛輪在旋轉中也帶動著整個機器劇烈地震動著,由於零件精度上的誤差,這些都是沒法避免的問題,高文可以肯定這台機器有相當一部分動力都會在那些不合規的零件摩擦中被損耗掉,而它的輸出功率和整體壽命也必將打個折扣,但這些都是細枝末節——最重要的是,這台機器如自己預料的那樣運轉了起來。

  先解決有無,再考慮好壞。

  高文近乎入迷地看著那台原始的機器,但突然間,一絲疑惑和憂慮浮現在他的眼底。

  只不過這細微的情緒變化很快便消失了。

  而在另一邊,赫蒂已經開始測試這台機器的力量:她直接用塑能之手或重力術緩慢給機器的輸出軸施壓,連續試了幾次之後忍不住帶著讚歎開口:「這台機器的力量很大,我大概試了一下,它全速轉起來的時候甚至可以把半噸重的鐵塊直接垂直拉起來,而如果用上您之前提過的滑輪組或減速齒輪,它的力量還不知能放大多少。另外這還是因為我們使用了較為廉價的符文材料,連桿也是用的普通鋼鐵而非更加堅固的紫鋼,所以它的提升空間是相當巨大的。」

  瑞貝卡不會各種好用的輔助魔法,這時候也不能甩個大火球上去測試一下機器的血條,所以在旁邊撓著下巴尋思起更加實際的事情:「祖先大人您覺得這台機器能幹什麼啊?」

  高文好笑地看了這姑娘一眼:「你說說你的看法。」

  「很多單調重複又需要很大力氣的工作好像都能交給它,比如讓它帶磨坊?帶動鋸木廠的那個大鋸子?它的力氣絕對夠大,而且完全不用考慮風向和河水的影響!」

  「用處多著呢,它可以帶動水車,可以牽引礦山那邊的礦車,可以用來從礦洞裡抽水,可以帶動大錘來鍛打鋼鐵,配合上合適的模具,它還可以像壓餅乾那樣直接將一整塊鋼板壓成盔甲或者別的什麼東西的零件——它還可以放在磚窯廠,驅動別的機器壓制磚坯,而不用像現在那樣需要十幾個農奴用木框模具一個個地制坯……」

  高文隨口說著他認為當前最重要的應用方向,而周圍的人則一個個地陷入了迷茫之中,他們從未有過用機器來代替人工的概念,哪怕這個世界上有風車磨坊水利磨坊之類的東西,那也都是相當粗淺粗暴的事物,他們怎麼可能一下子聯想出能夠和魔能引擎連接的各種機器來?

  倒是漢默爾,在聽到用機器帶動大錘鍛打鋼鐵以及直接將鋼板鍛壓成盔甲零件的時候忍不住眼睛一亮,職業上的直覺讓他瞬間意識到這是一條光明的路。

  而瑞貝卡卻是眼睛全程都在閃閃發亮——基本上只要高文嘴裡蹦出一個用法來,她腦海裡就能跟著蹦出一大堆的槓桿軸承和齒輪,雖然那些東西都還組不成可用的機器,但她覺得只要稍微給自己一點時間,她就能把老祖宗構想中的東西一個個給折騰出來!

  但就在這時,赫蒂卻皺著眉有些發愁地開口了:「關鍵是我們只有一台機器啊……製造一台新的魔能引擎費時費力,而且它必須位於魔網覆蓋範圍內才能運轉,這很成問題的。」

  一邊說著,她一邊扳動拉桿切斷了魔能引擎的能量,讓它漸漸平靜下來:這玩意兒的噪聲不是一般的大,它在這兒轉著,周圍人說話都得用喊的。

  「鋪設魔網用不了多少成本,畢竟都是基礎符文,藍圖也有現成的,機器製造不易卻是個問題……主要是手工打造這些零件太費時間了,」高文摩挲著下巴,「但這是沒辦法的事,我們現在還必須用人工來打造……」

  就在這時,一個帶著金屬顫音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咳咳,我有話說。」

  渾身銀亮銀亮的尼古拉斯蛋慢慢飄了過來。

  瑞貝卡一看到這個閃閃發亮的金屬球就高興起來:「蛋蛋你有主意?!」

  「我不叫蛋蛋!」尼古拉斯蛋頓時升空兩三米高(要不是有房頂擋著它恐怕還打算再飛高點),球體內傳來的聲音氣急敗壞,「你起碼也叫我個蛋總!」

  瑞貝卡完全沒被這個球嚇住:「啊好的蛋蛋,你有辦法?」

  尼古拉斯蛋:「……」

  「別跟她較勁,你說你的辦法,」高文打斷了這即將展開的口水仗,並很認真地看著正慢慢飄回到正常高度的金屬球,「我知道你擅長控制金屬,難道說……」

  「對啊,我終於知道我在這兒能幹啥了!」尼古拉斯蛋的聲音聽上去格外愉快,他一邊說著,工棚內各處便響起了各種金屬碰撞的叮噹亂響聲,那些堆積在角落的、準備回爐的金屬邊角料一個個漂浮著被牽引到了這個銀白金屬球的周圍,「我可以幫你們打鐵啊!」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那些漂浮在空中的金屬邊角料一個接一個地發出了吱吱嘎嘎的聲音,就好像有巨大的壓力作用在它們表面一般,它們開始緩緩變形,而且高文很快就發現這種變形不只是外力作用——一些金屬發生了明顯的熔融跡象,它們不只是在被擠壓,更是在被鍛冶!

  短短幾分鐘之後,這些金屬就變成了大大小小的、結構精巧複雜的零件和各種奇形怪狀的小玩意兒,甚至有現場每一個人的、栩栩如生的金屬雕塑。

  工棚裡完全安靜下來。

  尼古拉斯蛋似乎對自己的表演效果非常滿意,它得意洋洋地將那些零件放在地上,隨後將金屬雕塑送到了每一個人的手上:「怎麼樣?這效率比你們高多了吧?」

  漢默爾接過了屬於自己的金屬雕塑,然而雙手卻忍不住微微顫抖起來——這般強大的能力……這以後領地上還需要鐵匠麼?!

  真跟領主上次說的一樣,掄著鐵錘敲打東西的鐵匠就要沒用了?這麼快就要沒用了?

  現場的符文工匠們也是同樣的惶恐想法,甚至就連赫蒂與瑞貝卡都在震驚之餘覺得,有了這個球,領地上所有跟金屬打交道的工匠們恐怕就都要失業了……

  唯有高文,他雖然也震驚於尼古拉斯蛋飛快塑造金屬形態的速度,但緊接著他的注意力便完全放在了另一方面——

  他看著手中那栩栩如生的金屬雕塑,看著它那按照嚴格比例精確縮小了的眉毛和頭髮,突然抬頭盯著尼古拉斯蛋:「你的精度能夠達到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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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發表於 2018-6-26 12:15 PM

第一百一十七章 塞西爾機械製造所

  確實,這個鐵球星人以極快的速度改造金屬形態的能力讓高文印象深刻,而且一開始他也確實是驚嘆於這傢伙在加工金屬零件時的高效率,但很快他就意識到,比起這種加工速度來,他的精度恐怕才是更大的財富。

  速度不算什麼——高文深知這一點,雖然尼古拉斯蛋的加工速度可以嚇死現場每一個人,但高文很清楚在真正的工業生產模式下,個體的速度哪怕再驚人也毫無意義,幾分鐘加工出一百個零件很快麼?確實比鐵匠的錘子要快,但工業時代隨隨便便拍幾條生產線下去,這點加工速度立刻就會被那些機器爆的媽都不認識!

  雖然現在高文沒辦法隨隨便便拍個生產線,但魔能引擎原型機已經有了,他相信自己總有一天會有大手一揮就拍個生產線出來的時候,尼古拉斯蛋的效率優勢遲早會在越來越多的機器投入生產之後變得泯然眾人,然而他另外一個優勢卻不是那麼容易就會被機器取代的,起碼和他的效率比起來,這個優勢被取代的會慢一些——

  他的精度。

  他用邊角料「捏」出來的那些零件並不是隨意製造,高文一眼就看出它們其實是魔能引擎原型機上部分外露零件的縮小版,而且每一個零件的精緻程度都遠非那些鐵匠手工製品可比,那些金屬雕塑更是連頭髮絲都做了出來……這簡直鬼畜好麼!

  「精度?」尼古拉斯蛋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麼,他認真思索一下,頗有自信地回答,「這取決於同時加工多少東西,一次弄一百個,那肯定會有不少誤差,但每次只加工個位數的零件,而且讓我慢慢加工的話……誤差大概比你的頭髮絲還細幾十倍。當然,具體速度取決於零件的複雜度和體積,不過在我看來,你們製造的這台機器中最複雜的零件也很簡單。」

  高文:「?!」

  金屬球半天沒聽到高文動靜,忍不住飄過來碰了碰後者的胳膊:「哎哎,你怎麼不說話了?」

  「第一代的工業機床就交給你了!」

  「哈?」

  高文沒有跟對方解釋太多,因為他的內心已經完全被雀躍所充塞,幾乎分不出精力來說其他了。

  是的,第一代的工業機床,或者所謂「工作母機」,一切的基礎,讓整個工業化鏈條能夠得以建立的最重要的一環,與其讓尼古拉斯蛋去大量地、重複地製造那些量產零件,更應該讓他發揮精度和效率上的優勢,在最短的時間內把能夠用於生產其他機器組件的工作母機給製造出來——不管是各種各樣加工零件的機床,還是批量刻制簡單符文的「符文製圖機」,只有把這些東西造出來,他才能把自己的基業綁在魔能引擎所提供的澎湃動力上,趕在山對面那堵不怎麼結實的牆完蛋之前攢出拼一把的底氣!

  這時候他甚至有點遺憾,為什麼沒能更早一點意識到這個金屬球的才能,讓他直接參與魔能引擎原型機研發的話,這一天或許會更早到來。

  但他並沒有讓這種遺憾的情緒持續太久,因為在今天親眼看到之前,誰能想到這個金屬球對金屬的控制能力竟然會這麼強大?說實在的,高文甚至懷疑尼古拉斯蛋自己都沒想起來……

  而且還有一點,他並沒有被尼古拉斯蛋的能力沖昏頭腦:這個鐵球星人是個特殊個體,是個不可複製、不可再生的個體,而在任何情況下,將整個體系都壓在一個個體身上都是極不理智的。尼古拉斯蛋能加工出第一代的工業機床是很好,但萬一出現意外呢?萬一他對某種關鍵金屬材料無法控制怎麼辦?萬一他出了意外怎麼辦?萬一某種獨具這個世界特色的設備不能用金屬製造怎麼辦?

  所以高文迅速冷靜下來,並意識到尼古拉斯蛋先生(或者小姐?話說這到底是個男球還是女球嘛)或許是他迄今為止遇到的最大的助力,但他卻不能完全依賴於對方。

  他還是得保證在建立工業基礎的過程中全程有普通人參與才行。

  所以他看向了惴惴不安的老鐵匠和符文工匠們,微微點頭:「不用擔心今後你們的手藝派不上用場——領地永遠都是缺人的,頂多你們今後工作的方式會發生一點點變化。」

  接著他又看向尼古拉斯蛋:「你願意擔任我的機械製造主管麼?」

  尼古拉斯蛋回答的乾脆利落:「當啊,為什麼不當——難得找到點事做。」

  「那好,你就負責幫我製造機器,很快我就會給你一些圖紙和加工任務,你爭取在最快的時間內把那些東西弄出來——考慮到用料方便,這座緊挨著鋼鐵廠的工棚就給你用了。另外,你的第一個任務是再製造三台魔能引擎,我要用在礦山和鋼鐵廠之類關鍵的地方。」

  雖然高文給尼古拉斯蛋的定位是「工作母機製造者」,但在現階段,後者還完全有餘力幫忙擴大那些量產機器的規模,本著人盡其用球也得盡其用的原則,高文毫不猶豫地給這個球安排了一大堆生產任務。

  對方看起來還挺高興的……

  而看著幹勁十足的尼古拉斯蛋,高文心中漸漸安定下來。

  有了這麼個掛逼級別的穿越蛋幫忙,不考慮社會形態而只考慮點科技樹的話,他覺得自己別說是躍進式發展了,躍遷式發展都行……

  而在這樣愉快的心情之中,他卻敏銳地注意到站在角落的老鐵匠漢默爾臉上仍然有著些微的灰暗。

  但高文最終還是沒有出言相勸。

  漢默爾終究是個老鐵匠,跟鐵錘、鐵砧打了幾十年交道的老鐵匠,他相信自己的鐵錘並深以為豪,就如騎士相信自己的刀劍與武藝一般,然而一個鐵球星人,一個天生能夠控制金屬的「金屬大師」突然出現,完全擊垮了這個老鐵匠的信心。

  這或許還不是致命一擊,因為在尼古拉斯蛋出現之前,這個世界上就已經存在著「矮人工匠」這樣遠超人類鐵匠的職業了,漢默爾並不是被一個「手藝」碾壓自己的個體所刺激,真正讓這位鐵匠心情沉重的,大概是他已經隱約意識到了未來——

  用機器驅動大錘,人力愈發渺小的那個未來,它似乎已經不遠了。

  漢默爾擁有在這個時代的普通人中難得的敏銳。

  但高文現在能怎麼說呢?告訴漢默爾要盡快適應自己「鋼鐵負責人」的身份,別再心心念念自己的鐵匠事業,還是告訴對方手藝人並不會完全沒落,哪怕在另一個工業化高度發達的世界,鐵匠也會有不可動搖的生存土壤?現在跟漢默爾說這些都太早了。

  但願他能快些適應這個世界的變化吧,因為更快的變化,很快就要到來了。

  高文心中嘆息一聲,隨後出聲打破沉默:「新組建的部門需要一個名字,就暫時叫做塞西爾機械製造所吧。尼古拉斯蛋,你是機械主管和第一任所長,與擔任鋼鐵主管的漢默爾平級,另外你可以從那百名工匠中挑選一些人充當長期助手,但名單要交給我審核。」

  「好,有人幫忙總歸還是比我一個球完成全套加工快,他們可以幫著組裝。」尼古拉斯蛋上下浮動了一下,表示贊同。

  在離開機械製造所的路上,赫蒂頻頻看向高文。

  「怎麼了?」高文好奇地問她。

  「沒什麼,只是很少看到您會有這麼開心的時候,」赫蒂露出一個溫暖的笑容,「您平時總是很嚴肅,板著一張臉,但今天笑了很多次。」

  高文大吃一驚:「我平常很嚴肅麼?」

  他琢磨著自己平時的心理活動其實還挺劇烈的,而且成天跟琥珀在一塊飽經磨練,到現在自己幾乎已經是個半專業的捧哏了,雖然不至於經常喪失先祖威嚴,但怎麼也不至於是個板著臉的形象才對吧?

  卻沒想到赫蒂很認真地點了點頭:「您或許沒注意到,但您平時表情真的很嚴肅。」

  高文頓時有點擔憂地摸了摸自己的發際線,緊接著又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十有八九是國字臉和絡腮鬍的問題……」

  「啊?」

  高文立刻擺擺手:「不,沒什麼。」

  赫蒂接下來還有很多內務方面的事情要處理,所以在半路上就和高文道了別,看著赫蒂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視線中,高文臉上喜悅的表情卻漸漸收斂,並浮上了一絲嚴肅。

  他沒有直接返回自己的帳篷,而是在路上稍微拐了個彎,來到位於營區西南的一座木屋前。

  這座木屋比周圍的房屋要大一圈,屋前屋後還有著大片的苗圃,那苗圃中生長著五花八門的植物,其中一大半是具備各種功效的藥材,而剩下一小半則是比較常見的、在加工之後可以充當施法素材的植物。

  僅從那些苗圃上,就能判斷出這間木屋的特殊。

  這裡是德魯伊皮特曼的住處,也是他工作的地方——雖然人看起來挺不可靠,但這住處兼工作室倒是挺有模有樣的。

  高文來到木屋前,看到門上掛著一塊牌子,上面用龍飛鳳舞的字寫著幾行話:

  皮特曼藥劑店,出售各類藥草和成品煉金藥劑,出售德魯伊護符、轉運飾品,兼職古董鑑定,占卜(正在學),專業開鎖、修鎖、補房頂,家庭廚師(可以順便帶孩子,三歲以下不帶)。

  高文表情木然地看著那木牌,心中毫無波瀾。

  那個小老頭明知道不識字的平民根本看不懂招牌上的字,卻還是堅定不移地在門口掛上這玩意兒,這大概只能解釋為個人愛好?

  高文搖搖頭,伸出手準備敲門,但在他的手即將接觸到門扇之前,那扇木門便已經從裡面打開了。

  皮特曼那張皺巴巴的臉出現在視線中:「啊,我已經等您很久了。」

  高文一愣:「你知道我要來?」

  難道這老小子的占卜還真學成了?

  結果皮特曼搖搖頭:「我剛才趴窗戶邊看見您往這邊走。」

  高文:「……」...<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8-6-26 10:17 PM

第一百一十八章 神術與魔法


    皮特曼把高文請進了自己的木屋,這個看上去一大把年紀的小老頭卻有著一雙比年輕奸商更加精明靈活的眼珠,他一邊殷勤地去端茶倒水一邊偷眼看著高文:“公爵親自來我這麼個寒酸破落的小木屋拜訪,難道是遇到了什麼難解的問題需要我的德魯伊法術?還是您終於對我的轉運儀式和占卜感興趣了?”

    高文隨意掃了掃屋裏的陳設,發現這裏打理的倒是很整潔,做煉金實驗的工作台以及調製藥劑的各種容器都整整齊齊地放在都西北角的工作區,生活區也是樸素簡潔的很,跟皮特曼剛來到這個地方時身上那種髒兮兮亂糟糟的感覺完全不同。

    聽到小老頭開口,他直接無視了對方再度推銷的後半句話,而是直接說道:“我對你調製煉金藥劑和給它們祝福的過程很感興趣。”

    皮特曼特驚訝:“配藥水和祝福術?就為這點小事,您還親自來一趟?”

    “正好路過而已,所以順便來滿足一下好奇心,”高文擺擺手,“而且我記得之前也跟你說過要提高農用催化藥劑的產量,不知道成果如何。”

    皮特曼苦下臉來:“哪有這麼容易的,您這時間也太……”

    高文擺擺手:“暫時沒有成果也沒關係,讓我看看你的工作進度就行。”

    皮特曼這才鬆了口氣,滿臉的周圍堆疊著:“那倒是沒問題,我正好要開始工作了。”

    一邊說著,他一邊走向了那個用於調配藥劑的工作區,開始做配製藥水的準備:反正調製這些藥劑也是他的日常工作,就當滿足一下這個脾性古怪的公爵老爺的個人愛好吧。

    高文跟在小老頭身後,看著他在那些藥劑與煉金工具之間忙忙碌碌,腦海中卻在轉著更加複雜的念頭。

    魔能引擎成功了。

    這著實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就連成熟穩重的赫蒂都沉浸在成功的喜悅當然更不例外。

    然而高文心裏卻不隻有喜悅,與之一同冒出來的,還有之前就產生過,卻暫時被壓製的疑惑:魔力到底是什麼?這個世界的規律到底是怎麼回事?

    魔能引擎的運轉無疑說明邏輯與規律的存在,也說明這個世界上的種種現象都不是相互獨立,而是互有關係,可以組合成為體係的,斥力法陣會推動活塞,活塞會帶動曲軸和連杆,飛輪旋轉會產生慣性,慣性會讓引擎的每一個工作流程都銜接起來,而再往外延伸,引擎的能量來自魔網,魔網的能量來自環境……

    一切看似都井然有序,完整閉合。

    但最初的魔力又是從哪來的?魔網從自然環境中汲取?那麼自然環境中的魔力呢?它真的是無窮無盡,無處不在?它真的可以源源不斷地被補充到魔網中,萬世不竭?

    這個世界連能量守恒都不遵守麼?

    還是說,魔力其實有著自己的源頭,有著自己的極限儲量,它隻是以人類無法觀測和計算的方式蘊藏在世間萬物中,人類懵懵懂懂地利用著它,認為它是無限的,但它說不定哪天就會用完?

    在這個最令人憂慮的問題麵前,高文甚至已經顧不上思考魔法陣所產生的“斥力”到底是一種什麼東西了。

    說實話,在看到魔能引擎旋轉起來的一刻,高文腦海中與喜悅一同冒出來的卻是擔憂。

    機械運轉是一種更為直觀的能量宣泄,比符文熔爐上的靜態魔法陣更能讓高文意識到“消耗能量”這一過程的存在,然而他還不適應完全看不到儲能物質的事實他看不到“魔力燃料”,看不到電池,看不到一根實際存在的導線和一個計量耗能的儀表盤,這給他一種空落落的感覺,仿佛生怕那魔能引擎轉著轉著就突然停掉……

    哪怕地球上的無線輸電實現了,高文最起碼還知道發電廠裏麵是燒著燃料的,可是在這裏……隻有一個不斷憑空充滿的魔網,這個世界的人或許能對這個現象習以為常,但他卻突然覺得別扭起來。

    高文想要搞明白魔力的本質秘密,想要搞明白為什麼這個世界會這樣運轉,想要搞明白為什麼水在變成蒸汽的時候難以做功,但卻仍然保持著三態變化,想要搞明白為什麼電磁感應會在這個世界失效,但這裏卻仍然存在獨立的磁場和電場,理論上作為特殊電磁波的“光”也仍然存在(假如那真是“光”的話)……

    這些矛盾讓他感覺到一種巨大的割裂感,原本應該是相互緊密聯係的很多現象以及現象背後的原理在這個世界顯得支離破碎,就好像物質不再是有序存在,而是被所謂的神明強行設定在那裏似的,它們各自呈現出千奇百怪的理化性質,並不是因為微觀世界在支撐著它們,而是因為它們“理當如此”……

    這些矛盾與割裂感一度被繁忙的事務所壓製,被高文暫時遺忘在腦後,然而當魔能引擎真的按照他的設想運轉起來的那一刻,這些念頭便難以抑製地再度冒了出來。

    但他知道,自己一口吃不成胖子,要想在現階段直接解釋這個世界的微觀領域和基礎原理是不可能的,他必須循序漸進,要了解最底層的真理,就要先從觀察最表層的現象開始,從經驗和實用領域開始。

    比如首先觀察這個世界的各種魔法,以及它們的生效機理。

    赫蒂與瑞貝卡都是正兒八經的法師(雖然天賦都偏了點),但高文沒有去找她們,而是找到了皮特曼,因為他知道一件事:德魯伊的法術是這個世界上最為特殊的,它的起源、變遷似乎可以揭示有關魔法的一些秘密。

    德魯伊魔法是從神術演變來的。

    皮特曼已經準備好了今天需要配置的藥劑材料以及舉行德魯伊儀式的道具,他一邊操作一邊解說:“配置煉金藥劑其實不怎麼難,最基礎的催化藥劑需要的材料都是很廉價的,藥草隨處都有,主要耗費時間在後期處理上,比如熏製、晾曬、磨粉等,這方麵多找些人手其實也能解決。”

    他一邊說著,一邊將磨成粉末的魚尾草籽和紫蘇菊花瓣放入加熱容器中,倒入純水以及提前製備好的某種草汁。

    “我聽琥珀給我解釋了你發明的那些勞動製度,比如工序拆分、責任製、流水作業,說實話,都是了不得的想法,這樣一來就能把複雜的煉金藥劑製備工序分解交給外行人來做,但最關鍵的部分卻沒辦法……”

    加熱容器中開始冒出氣泡,一種辛辣刺鼻的味道冒了出來,皮特曼趕快往裏麵加了一種新的藥水,以平衡混合物的效力。

    “前置步驟製作出來的藥水隻是凡物,不具備超凡力量,哪怕有效果也是很微弱的,要想讓它能發揮出魔法一般的神奇力量,就必須注入魔力,而這個步驟必須通過德魯伊儀式來完成……”

    皮特曼已經封上了加熱容器的蓋子,通過一段彎曲的銅質導管,容器中蒸騰出的氣體被導出到旁邊的冷凝管內,並凝聚成一滴滴淡綠色的汁液,小老頭小心翼翼地把這些淡綠色汁液收集起來,最終弄出一小杯,並把它放在旁邊一個小小的祭壇上。

    高文眼睛不眨地看著小老頭在那裏操作,他看到皮特曼在祭壇四周擺放了代表著風火水土的元素符文,這些符文都刻在橡木的木片上,隨後又在內層放置了兩枚水晶是很普通的白水晶,天然水晶中最廉價的一種。

    隨後他開始吟唱德魯伊那晦澀難懂的咒語,高文立刻開啟了自己的魔力感知能力。

    他看到皮特曼身邊漸漸充盈起魔力的光輝,這些能量在符文的引導下排列出特殊的幾何圖形,並在半成品藥劑周圍震顫、影響,藥劑的色澤也隨之從淡綠向著墨綠轉變。

    在轉變即將完成的時候,德魯伊停下了咒語吟唱,並將那兩枚白水晶撤走,一本正經地開始念關於自然神靈的禱詞:“偉大的自然諸神啊,生命的庇護者,偉大的自然之靈……啊不林木之心啊,生命的指引者,您虔誠的信徒在此祈禱,祈求自然諸神的回應,願您從橡木……棕櫚木……要不還是橡木吧,願您從您的橡木王座上賜下福音,讓這藥水充盈生命的能量,讓它……哦已經完工了?”

    皮特曼低頭一看,確認藥水已經完全完成轉化,於是幹脆利落地停下那已經快編不下去的祈禱,笑呵呵地把藥劑從祭壇上拿下來遞給高文看:“您瞧瞧,新鮮出爐的植物生長催化藥劑,還熱乎著呢。”

    高文拿著藥劑,感覺整個麵皮都在抖,哪怕是國字臉和絡腮胡子都拯救不了的那種抖。

    這老小子最後那段祈禱詞是鬧呢麼?!

    但就是對方最後那段近乎胡來的、擱在正常信徒身上已經被自家上帝滅了七八十次的祈禱詞,讓高文心中的想法完全確定下來。

    曾經的德魯伊神術……果然已經徹底消失了。

    現在留存於世的,隻有德魯伊魔法。

    他將那一小杯仍然冒著熱氣的藥劑放在旁邊,看著皮特曼的眼睛:“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剛才的祈禱詞其實是德魯伊教派林木之心派係的教典,《叢林聖言》中的選段吧。”

    皮特曼有點驚訝:“您連這個都知道?!”

    “這本書我看過,”高文擺擺手,表示這個問題並不重要,“我想說的是德魯伊的法術真的脫胎於神術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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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ckchanbr 發表於 2018-6-27 10:32 AM

第一百一十九章 德魯伊的信仰變遷


    聽到高文的話,皮特曼眉毛忍不住挑了一下:“很少有人會這麼了解德魯伊的曆史。”

    “這算不上了解,德魯伊法術脫胎於自然神術並不是什麼秘密,隻能說這個時代的人知識麵太窄了,”高文輕描淡寫地說道,“在剛鐸帝國時期,德魯伊諸多學派可都是在帝國知識聖堂掛牌子的。”

    “嘿嘿,我又忘了,不能以常理判斷您這位來自七百年前的古人,”小老頭嘿嘿笑起來,開始收拾調製藥水的那些工具,“您說的沒錯,德魯伊法術都源自上古時期的自然神術,事實上德魯伊最早的時候是一種純粹的宗教,就和現在的聖光之神或者戰神教派一樣,隻不過時光變遷,很多宗教沒落消失,而能夠勉強傳承下來的……要麼成了邪教,要麼跟德魯伊教派一樣轉換了形態。”

    “德魯伊派係林立,林木之心,自然之靈,野性教派,石窟派,元素派……光我能叫得上名字的就有五六個,這是規模大的,而那些規模小的恐怕有好幾十個,”高文侃侃而談,“據說德魯伊的派係分化最早源自三千年前的‘白星隕落’,原本的德魯伊教在那一事件之後發生內部巨變,並在短時間內分化瓦解成了大大小小的很多學派,你們原本統一信奉一位不具備明確形象的‘自然神靈’,但白星隕落之後這個信仰也跟著發生了變化……”

    皮特曼雖然是個看起來不靠譜的德魯伊,但他的法術足以證明他確實接受了完整的德魯伊傳承,因此在這些屬於職業常識的領域回答起來毫無壓力:“自然神靈分化成了諸多形象,每個學派都宣稱自己所解讀的是最正確的,有的信仰森林之靈,有的信仰自然之靈,有的甚至信仰被神格化的獸靈或元素之靈……這確實不是什麼秘密。不過和其他宗教分裂之後不一樣,德魯伊分化為諸多教派之後雖然理念多少有點割裂,但我們卻從沒真正打起來,各個派係都相安無事,哪怕‘神聖盟約’製定之前,各個德魯伊派係也是和平的。”

    高文露出感興趣的表情:“這個我還真不太清楚具體原因,能說說看麼?”

    “各個派係都奉行一條守則,德魯伊殊途同源,不管將來走上何種道路,德魯伊永為兄弟姐妹,”皮特曼捋著自己的胡子,“這可不是簡單的組織規定,而是德魯伊守則,接受傳承之前要以自己的靈魂發毒誓的。”

    高文摸著下巴,將這條知識點默默記下,隨後話題重新回到法術和神術上:“德魯伊教派原本的自然神術轉化為後來的德魯伊法術,也是在這個過程中吧?”

    皮特曼點點頭:“沒錯,是在白星隕落、派係分化之後的漫長時光裏慢慢完成的。”

    高文:“你剛才煉製藥劑,給藥劑賜福的最後一步,其實就是原始的德魯伊神術所殘留下來的痕跡?”

    皮特曼似笑非笑地點了點頭,卻並沒有說話。

    這就是德魯伊法術,這個世界上最特殊的“魔法”,它大概是唯一一種能明確說得清起源的魔法,但它的起源卻指向了神明三千年前的德魯伊原本是個統一教派,隻因為一次已經變成傳說的劇變事件,宗教性的德魯伊就變成了四散的學派組織,而他們所掌握的神術則不可思議地變成了法術。

    時至今日,這些法術中仍然殘留著一點點神術儀式的影子,比如祝禱詞或者特定的神聖象征物,但事實上這些“神術部分”早已失去了實際作用,它們更多的是一種文化和精神上的傳承與寄托,比較正經的德魯伊會嚴格按照傳承來重現這些早已沒什麼用的神聖步驟,而不怎麼正經的德魯伊比如皮特曼則會選擇在施法的過程中隨便瞎bb幾句拖時間。

    但神術是怎麼變成魔法的?

    這兩種力量本應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事物,前者來源於神明,需要的是虔心祈禱,讓自己的身心靈與神明的意念融為一體,從而“借”來強大的力量,後者則來源於施法者個人的力量以及對世界的認知,從源頭都不一樣。

    德魯伊法術經過這麼多年演變,已經是特征鮮明的魔法,就像皮特曼準備符文、念動咒語,這都是在用個人的力量來引發“自然奇跡”,而標準的神術裏是沒有這些步驟的。

    所以有人對此提出過大膽的猜測,一些學者甚至認為是三千年前的德魯伊們用某種禁忌儀式完全竊取了神明的力量,把本來隻能依靠神術施展的“自然奇跡”變成了可以人為重現的法術,而所謂白星隕落,也完全不是曆史書上記載的隕石雨,其實是自然神靈在失去權柄之後從神國墜落了……

    德魯伊們當然不承認這種說法,但高文必須說……這可信度還挺高的。

    他當然不會在皮特曼麵前提起這種猜想,而隻是隨口說道:“你覺得為什麼隻有你們德魯伊成功將神術變成了魔法?而其他教派的神職人員就不能?”

    小老頭頓時臉皮一抽:“您問我我問誰嘛,您還不知道我的真實水平?把自己本門的技能學下來就要了命了,我哪有餘力去研究別人……”

    “那你還煎炒烹炸占卜算卦看星象帶小孩樣樣都會?”

    “……這跟那些不一樣……”

    高文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皮特曼,而是仿佛自言自語地說道:“據說曾有聖光之神的信徒嚐試過改造神術,他研究了魔法師們的能力,並試著用施放法術的方式來引動聖光結果卻被暴走的聖光吞噬,成為一堆灰燼。”

    皮特曼皮笑肉不笑地哼哼兩聲:“呵,而且這還是聖光教派刻意宣揚過的事例,用來警告那些對聖光之神不夠尊敬、妄圖投機取巧竊取聖光的家夥。”

    “聖光教派的神官用魔法來釋放聖光奇跡就會被聖光吞噬,可是德魯伊教派的神官用魔法來釋放自然奇跡就沒問題,”高文看著那些煉金道具以及銘刻著符文與魔法陣的操作台,微微搖了搖頭,“你覺得這中間最大的區別是什麼?”

    “因為我們家的神心寬,”皮特曼特正經地在胸口比了個宗教手勢,“而聖光之神小心眼。”

    他表現的很嚴肅很正經,但高文完全可以肯定這個小老頭對自然神靈壓根沒什麼尊敬之心。

    雖然德魯伊們的能力一向被人視為“半神術半法術”,但這裏所謂的神術僅僅是指他們有這麼個神聖的過程而已,每一個了解內情的人都很清楚,德魯伊早已沒有釋放神術的能力了,而在這個世界,失去了神術支持,所謂的信仰也就會變成一種純粹的精神寄托德魯伊所信仰的自然之靈和各種靈魂,說白了就是他們自己騙自己用的,那麼皮特曼是這種自己騙自己的人麼?

    他要是的話就不至於連祈禱詞都背不下來!

    所以高文認準了這個德魯伊是職業中的奇葩,也就壓根不相信他的虔誠度,而是繼續似笑非笑地看著對方,直到皮特曼自己都繃不住了,主動一攤手:“當然我還有個解釋……”

    高文笑了起來:“我就是想聽聽你這個德魯伊的看法。”

    “不是人類竊取了神明的權柄,而是神明截斷了本就屬於人類的力量。”皮特曼用簡短的話語,說出了足以在這個時代嚇死一票人的內容。

    當然,他也就敢在這個遠離教會中心,而且領主本人也不信教的地方這麼說說。

    看到高文在聽見這些話之後並沒太大反應,反而若有所思地微微點頭,皮特曼呼出口氣,不緊不慢地說道:“您應該知道,除了已經變成法術的德魯伊神術之外,所有其它神術都是‘嚴密自鎖’的,隻有對應教派的神官可以在遵守教義進行神術儀式的前提下施展神術,而隻要有一個條件不符合,哪怕是最最簡單的聖光術也不可能被釋放出來強行釋放的話甚至會產生咱們剛才提到的失控和吞噬現象,這是為什麼?

    “三千年前的德魯伊還是神職人員,使用的是和聖光之神、戰神等信仰體係差不多的自然神術,那時候的德魯伊釋放神術其實和別的神官差不多,也必須嚴格遵照規矩來,稍有偏差就會導致神術失控就是所謂的神罰,但後來發生了傳說中的白星隕落事件,大家都施展不出神術了,甚至祈禱也得不到任何回應了,結果反而用釋放魔法的方式把本應消失的‘自然奇跡’給用了出來,您覺得這是為什麼?”

    高文沒有吭聲,心中卻漸漸浮現出一個答案:

    因為管理員掉線了……

    心再看向皮特曼的眼神就變得異樣起來。

    皮特曼不自在地縮了縮脖子。

    “你這些見解可不像是一個低階德魯伊、半吊子古董鑒定師、蹩腳潛行者、假冒偽劣隱士能說出來的,”高文不緊不慢地說道,“那些滿腦子宗教史和魔法史的學者恐怕都說不出這些話來。”

    皮特曼頓時被嚇了一跳,緊接著一臉苦相:“我就說不該說吧,說出來就是禍……”

    “我又沒說要拿你怎麼著,”高文話鋒一轉,“每個人都有點秘密,你有,我也有,琥珀都有,沒什麼大不了的。”

    “這怎麼還突然扯上琥珀了,”皮特曼撇撇嘴,心中稍微安定了一些,“不過您剛才說那些滿腦子知識的學者說不出這些話……這點我可不同意。”

    一邊說著,小老頭一邊嘿嘿笑了兩聲:“德魯伊的曆史不是秘密,神術與魔法也都不是秘密,普通人或許受限於身份地位所以知道的少,但那些位居各個教派頂端,能查閱所有資料,而且腦子格外好使的大人物們難道就想不到跟我一樣的東西麼?

    “最聰明的那些人心裏都清楚著呢,沒人說出來罷了。

    “畢竟,他們夠不到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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