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問
石焱率先從月亮門走進來,一見到衛晗在院中,忙跑了過來:“主子,您來了啊!”
主子居然這麼早就來了……
小侍衛多的也不敢說,就望著衛晗乾笑。
衛晗注意力則落在了石焱後面。
一隻半人高的大白鵝威風凜凜,正踱步走來。
跟在大白鵝後邊的是一個少年,一個青年。
少年還透著稚氣,五官精緻,十分漂亮。
青年——
衛晗揚了揚眉梢,看向駱笙。
先前駱姑娘說照顧大白的是她的兩個面首,便是這兩位嗎?
駱笙坦然一笑,衝大白鵝招手:“大白,過來。”
衛晗明顯察覺大白鵝停了一下,而後才向著他們走過來。
從那放慢的速度,竟瞧出幾分不情願來。
是他看著太嚴肅了?
大白鵝已經到了近前。
明燭與負雪一起向駱笙行禮。
駱笙微微頷首:“你們先退下吧。”
並沒有介紹衛晗的意思。
退下去的負雪悄悄問明燭:“明燭哥哥,那位與姑娘坐一起的客人是誰?”
明燭微勾唇角,語氣帶著幾分自嘲:“姑娘的客人是什麼身份,不是咱們該問的。”
負雪低了頭,很是不安:“可是姑娘把大白留下了。明燭哥哥,姑娘不是開了一家酒肆麼,聽三火哥哥說可好吃了。你說姑娘把大白留下,該不會要把大白燉了招待客人吧……”
說到後面,少年泫然欲泣。
明燭抬手摸了摸負雪的頭:“負雪,你要記著一件事。”
“什麼事?”負雪抬頭。
明燭語氣淡淡:“大白是姑娘的。”
他們的身份比大白高不了多少,生死去留,也不過在姑娘一念間罷了。
院中,則發生了一點意外。
在駱笙詢問等到了時候是取了大白的血送過去還是如何時,蹲在她手邊的大白突然一躍而起,撲棱著翅膀去咬衛晗。
衛晗怕下手重了傷著大白,只好尷尬避開。
“大白!”駱笙警告一聲,熟練捏住了大白鵝的脖子。
大白登時老實了。
衛晗看得心驚:“駱姑娘還是把大白放開吧。”
萬一不小心捏死了,他怎麼辦?
駱笙鬆開手,站起身來:“王爺,不如去我屋裡坐坐吧。”
石焱驚愕張大了嘴巴。
他以為駱姑娘請主子來,只是看大白的。
怎麼還進屋呢?
呵呵呵,這多不好意思。
主子,答應她!
衛晗並沒理會小侍衛的擠眉弄眼,微微頷首:“好。”
邀請他看大白是其次,駱姑娘大概是想問一問青蛇的事?
衛晗隨著駱笙往月亮門處走,察覺大白鵝跟隨,低頭一看。
大白鵝梗著脖子與他對視了一瞬,一口咬在了他腿上。
駱笙回頭。
大白一見被主人(魔頭)發現了,鬆開嘴嘎嘎叫著跑了。
衛晗撣了撣被大白鵝咬到的地方。
他今日穿了一件月白色直裰,大白鵝留下的印子有些明顯。
撣不掉。
駱笙微抽嘴角:“王爺怎麼不躲?”
衛晗淡然一笑:“大白大概對我懷恨在心,讓它出口氣也好。”
實際上,與白鵝對視的那一瞬,他只是有點好奇這隻鵝想幹什麼。
原來是想咬他……
這麼丟臉的事,他是不會讓駱姑娘知道真相的。
二人一同進了屋。
等蔻兒奉上茶水,駱笙把人都打發出去,留二人獨處。
這時候,駱笙越發慶倖駱姑娘給她留的方便。
畢竟一個養面首的女孩子,與男人單獨說個話完全不值一提。
“王爺今日的衣裳顏色比昨日雅致。”駱笙啜了一口茶,笑吟吟道。
衛晗垂眸看了看,與駱笙對視:“是因為昨日的衣裳顏色像蛇麼?”
駱姑娘雖不在意,但他待久了畢竟不好,不如主動提起。
駱笙意外對方的乾脆,但讓她主動承認是刺殺平南王的歹人,那是不可能的。
有些事可以做,但哪怕心知肚明也不能認。
“說來好笑,昨日林大公子帶人查案,從一個樹洞裡摸出一條青蛇來。”
“還有這種事?”衛晗嘴角不由翹起來。
“是呀,把他噁心壞了,跑到我酒肆借水洗了好幾遍手。”
“那還真是不走運。”衛晗唇邊掛著淺笑。
駱笙定定望著他,語氣意味深長:“都說林大公子是破案奇才,王爺覺得他能找到刺殺平南王的歹人嗎?”
衛晗沉默了片刻。
屋中有一扇大窗,陽光從窗子傾灑進來,使室內一片明亮。
衛晗凝視著面前的少女,能看到她眸底盛著細碎的光。
他說:“我覺得他找不到。”
對面的少女便笑了,眼中光亮更甚,恰如他想像的那樣。
駱笙確實放下了一半的心。
開陽王這麼說,至少能保證他不會摻和進來。
而沒有洞悉真相的開陽王幫忙,她完全不擔心林騰能查到她頭上。
另一半沒放下的心還是與開陽王有關。
她不確定他是何時開始留意的,究竟是猜測占了大半,還是目睹她射出了那一箭?
不過要想問清楚這些,她恐怕要解釋更多,比如刺殺平南王的動機。
既然如此,不如難得糊塗。
只要開陽王不來礙她的事,兩個人一直友好保持酒客與酒肆東家的關係就好。
衛晗含笑問:“駱姑娘還有要問的嗎?”
駱笙微笑:“暫時沒有了。”
衛晗放下手中茶杯,輕聲道:“那我有一個問題想問。”
駱笙蹙眉看他片刻,緩緩道:“王爺請說。”
衛晗開口:“駱姑娘為何會出現在鎮南王府廢宅?”
駱笙面無表情:“王爺是不是認錯人了?”
衛晗笑笑沒有爭辯,而是繼續道:“在有間酒肆,能吃到贈菜享受半價的有林二公子和長春侯府的許大姑娘,而他們有個共同處——”
衛晗頓了頓,看著駱笙:“他們的外祖家皆是鎮南王府。”
駱笙平靜與之對視。
“我想問的是,駱姑娘究竟與鎮南王府有什麼關係?”
“僅憑林二公子與許大姑娘的外祖家都是鎮南王府,王爺就問我這麼奇怪的問題麼?”
衛晗笑了:“如果不是在鎮南王府廢宅巧遇了駱姑娘,我自然不會僅因為林二公子他們就這樣猜測。”
“我說了,王爺認錯人了。”
衛晗忽然抬手,伸向駱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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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一言為定
駱笙沒有躲。
她可以躲的,但倉皇躲避總顯得有些底氣不足。
她倒要看看這個男人想幹什麼。
那隻修長的手停在眼前,擋住眼睛以下的部分。
他的手與她的臉隔著一寸,她卻能感覺到對方掌心傳來的熱度。
那是另一個人的體溫。
衛晗開了口:“那個晚上,我看到的就是這雙眼睛。”
如此篤定,如此平靜,因而激起駱笙幾分惱火。
她別開臉,淡淡道:“既然是晚上,光線定然不佳,再說一雙眼睛又有何特別?王爺自信不會認錯?”
衛晗凝視著那雙眼,道:“不會,因為駱姑娘的眼睛很特別。”
“特別在何處?”駱笙冷冷問。
“特別好看。”
駱笙滯了一下。
若非對方語氣十分認真,她還以為是在調戲她——不對,是調戲駱姑娘。
好看的這雙眼睛是屬於駱姑娘的,與她無關。
這般一想,駱笙心頭產生的那一絲比髮絲還細的異樣立刻煙消雲散,只剩下冷硬。
而衛晗則接著道:“眼中好像盛了光,明亮又冷靜,令人望之難忘——”
“夠了——”駱笙打斷衛晗的話,嘴角噙著譏誚,“王爺再說下去,我可能會誤會的。”
衛晗認真道:“駱姑娘不要誤會,我只是如實說出所見。”
他看著她,再次以肯定的語氣道:“那晚我見到的就是駱姑娘。”
駱笙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她當然可以繼續否認,然而話已經說到這裡,一味否認只會落了下乘。
開陽王承諾不揭發她是刺殺平南王的歹人,說到底是她欠了開陽王一個人情。
開陽王不是她什麼人,幫她不是理所當然。
沉吟一陣,駱笙開了口:“王爺可否記得我答應贈大白之血時說過的話?”
“記得。駱姑娘說讓我以後幫你做件事。”
駱笙笑了笑:“現在我想到要王爺做什麼了。”
“駱姑娘請說。”衛晗面上平靜,一顆心微微提起。
面對這個精靈古怪的少女,他不得不做好被坑的準備。
“請王爺收起你的好奇心,並對這一切守口如瓶。”駱笙看著衛晗,一字字道。
公平交換,童叟無欺,這樣正好。
她篤定對方會答應,誰知相對而坐的男人卻搖了搖頭。
他說:“我不答應。”
駱笙眯眼,按捺住拍桌子的衝動。
明明是他賺了,竟然不答應。
這個男人能不能用理智克制一下該死的好奇心?
衛晗深深看了駱笙一眼。
駱姑娘好像生氣了。
駱笙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壓下火氣:“王爺不覺得這樣很划算?”
衛晗笑了:“對我很划算,對駱姑娘來說不划算。這不是一筆公平的交易,而我沒有占女孩子便宜的習慣。”
“那王爺的意思呢?”駱笙撫了撫青絲間的珠花,冷淡抬了抬眼皮。
沒有占女孩子便宜的習慣?
那她那日丟到桌子上的珠花哪去了?
見駱笙抬手摸珠花,衛晗心虛移開視線。
說真的,那日撿走駱姑娘珠花的行為他都想不通是為什麼,只能歸為鬼使神差。
承認是不可能承認的。
衛晗嚴肅著一張臉,道:“大白的那個條件照舊,駱姑娘想要我收起好奇心,可以換一樣東西。”
“換什麼?”
“贈菜。”
駱笙一愣:“贈菜?”
衛晗看著她,嘴角含笑:“駱姑娘覺得這樣行不行?”
“行。”駱笙毫不猶豫應下。
以幾碟小菜堵住開陽王的口,自然是行的。
唯恐對方反悔,駱笙再次確認:“王爺想好了?”
衛晗頷首。
說起來還是他賺了,即便沒有什麼交易,他也沒有說出去的打算。
“那一言為定。”駱笙伸出手來。
視線往那隻纖纖玉手上落了一瞬,衛晗伸手與之擊掌。
駱笙鬆了口氣,端起茶盞。
衛晗識趣起身:“叨擾駱姑娘已久,我該告辭了。”
駱笙起身相送,順口問道:“王爺還要再看看大白麼?”
“也好。”
駱笙窒了窒。
今日開陽王是不是把臉落在王府忘帶了?
緩了緩,駱笙扯出一個敷衍的笑:“我想起來了,這時候大白睡覺了。”
衛晗看著眼前的少女,眼底藏著笑意:“是麼?那我改日再來看它。”
“蔻兒替我送客,王爺慢走。”駱笙在門外石階上站定,淡淡道。
衛晗微笑:“那晚上見。”
駱笙終於忍不住丟過去一個大大的白眼。
衛晗面不改色受了,大步走了。
“姑娘,婢子怎麼瞧著開陽王今日意氣風發的?”紅豆湊過來,望著男人離去的背影納悶道。
“大概是因為有贈菜吃了。”駱笙平靜說完,轉身回屋。
眨眼到了酒肆開門的時間。
比之昨晚的冷清,今日倒是有了兩三桌酒客。
駱笙往衛晗常坐的位子掃了一眼。
那裡還空著。
這倒是奇了,有贈菜吃反而來晚了。
不過她只是隨意轉了一下這個念頭,便離開大堂去了後院。
絡腮鬍子剛把小七接回來。
小七正在吃蔥花餅。
金黃的餅切成一塊塊,撒了香蔥,抹了細鹽,是秀姑特意給小七烙了墊肚子的。
這個年紀的少年,挨不了餓。
小七一口能塞進一塊蔥花餅,吃得狼吞虎嚥。
絡腮鬍子暗暗咽了咽口水,問:“小七,蔥花餅好吃嗎?”
“好吃。”小七把嘴裡的餅咽下,才騰出空來回答。
絡腮鬍子氣得想給小七一巴掌。
這小子,好吃你可給我嘗一塊啊!
然而不敢打,小七可是姑姑的親侄子呢。
不像他和陸大哥,都是白送的。
一盤金黃噴香的蔥油餅遞到絡腮鬍子眼前。
絡腮鬍子一愣。
秀月微微一笑:“你和陸五先墊墊肚子吧。”
“多謝姑姑。”絡腮鬍子捧著盤子眼睛發亮,喊道,“陸大哥,姑姑喊你吃蔥花餅嘍——”
正在劈柴的壯漢把斧頭一甩,衝了過來。
駱笙看著二人爭吃蔥花餅,彎了彎唇角問小七:“小七,吃完了嗎?”
小七低頭看了看盤中掉落的蔥花,點點頭:“吃完了。”
“你隨我來。”駱笙撂下一句話,往屋中走去。
小七下意識望向絡腮鬍子。
在少年心中最正直、最可靠、最有能耐的大哥因為搶蔥花餅跟陸大哥打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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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驗證
眼見大哥是指望不上了,小七又去看秀月。
秀月微笑:“快去吧,別讓東家等著。”
小七艱難點了點頭,認命跟了上去。
他也不知道怕什麼,可就是覺得害怕。
這個害怕,還和以前東家反打劫了他那種害怕不一樣。
駱笙進了屋坐下,見少年還在門口磨蹭,揚唇笑了笑:“怎麼不進來?”
小七硬著頭皮走進來,一副局促的模樣。
“秀姑給你做的蔥花餅好吃麼?”駱笙給自己斟了一杯茶,悠悠問道。
“好吃。”小七壓抑著心頭莫名的緊張,如實回答。
“那扒鍋肘子好吃麼?”
“好吃。”
“鹵牛肉呢?”
“也好吃。”提到這些好吃的,小七漸漸放鬆,條件反射開始咽口水。
駱笙輕輕吹了吹浮在水面的茶葉,笑問:“小七讀了書,以後準備做什麼?”
“在咱們酒肆當店小二!”小七氣勢十足回道。
駱笙搖了搖頭:“咱們酒肆店小二足夠了。”
“打雜也行,我可以劈柴,還能磨豆子!”小七一聽有些慌。
駱笙再搖頭:“劈柴、磨豆子有人做了。你準備頂了你大哥或是陸大哥的差事不成?”
小七忙擺手。
這種沒良心的事不能做啊!
再說,真做了大哥和陸大哥還不錘死他,他又打不過他們。
沒良心又有生命危險的事堅決不能做。
“那你能幹什麼呢?”
小七被問呆了。
是啊,他能幹什麼呢?
“我,我——”迎著駱笙平靜的目光,少年急壞了。
所以讀那麼多書有什麼用啊,連店小二都當不了。
駱笙笑了笑:“酒肆還缺個打手,我看你底子不錯,讀書之餘可以跟著石焱習武,等小有所成在酒肆當打手如何?”
小七小雞啄米般點頭:“好,我要當打手!”
所以讀書到底有什麼用嘛,他為啥不直接跟著石大哥習武,努力早日當上打手呢?
少年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不過——”
一聽駱笙說這兩個字,小七一個激靈回神,緊張望著她。
對面少女笑靨如花,語氣溫柔:“小七聽沒聽過一句話,天上沒有掉餡餅的事,做人呢不能貪小便宜,公平交換才是正理。”
小七呆呆點頭。
“聽過就好。我是酒肆東家,不缺銀錢,完全可以立刻請幾個打手過來,為何非要等你?”
小七卡了殼。
對呀,為何非得等他呢?
是他天賦異稟嗎?
不能,他上了這麼多天的學堂,大字識了不到十個……
小七慚愧低下了頭。
“小七可以交換啊。”
小七抬頭,茫然問:“拿什麼交換?”
駱笙抬了抬下巴,平靜道:“把褲子脫了吧。”
少年箭步衝到門口,抱著房門驚恐望著少女——呃,不,望著女魔頭!
女魔頭還是那般溫柔的笑。
“東、東家,我只賣力氣不賣身的!”少年扒著門框喊道。
“不需要你賣身,我只是看一看。”
“看一看也不行!”少年雙手護襠,一臉警惕。
駱笙皺眉,帶了些不耐:“若是不願,明日我就招打手了。”
她沒有那麼善心氾濫,當時收留幾人是因為秀月說小七是她侄子的那番話。
不然她要謀劃的事那麼多,為何放幾個不知底細的劫匪在酒肆裡?
要驗證小七究竟是不是寶兒,她等不得徐徐圖之。
再說,無論如何徐徐圖之,最終還是要看小七臀部啊。
倘若拜託盛三郎或是其他男子代勞,甚至直接詢問杜飛彪,先不說她還要多向一個人解釋,更重要的是她不敢相信旁人的判斷。
萬一是哄她呢?萬一位置或形狀有偏差呢?
關係到鎮南王府如此重要的事,她當然要親眼確認。
既然早晚要看,自然是趕早不趕晚。
而小七則扒著門框糾結起來。
不給東家看,東家就要請打手了,他將來就再也吃不到好吃的扒鍋肘子、燒豬頭……嗚嗚嗚,連金黃噴香的蔥花餅都吃不著了。
給東家看——如果東家只是看看,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想好了麼?”
小七眨眨眼:“真的只是看一眼?”
“嗯。”
“那、那行吧……”小七黑臉透紅,伸手去拽腰帶。
“轉過身去再脫。”
小七一聽原來是看後面,飛快轉過身去,唯恐駱笙反悔般俐落把褲子脫下來。
早說啊,露個屁股蛋算什麼,沒來京城的時候他溜下山偷了王大嬸家的老母雞順便在塘子裡洗了個澡,還光著屁股被王大嬸追了幾里地呢。
小七脫得乾脆,駱笙看得認真。
好一會兒後,背後傳來聲音:“穿好衣裳出去吧。”
小七提起褲子,回頭看了看。
少女一動不動坐著,神色瞧著有幾分凝重。
凝重?
小七走了出去,非但沒有逃出虎口的慶倖,反而陷入了茫然。
是他的屁股不好看,還是太黑,怎麼東家看完了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
有這麼失望麼——少年忿忿想。
“小七,你怎麼從正屋出來了?”絡腮鬍子見小七神色茫然走過來,拍了拍他肩頭。
他們都住在廂房,正屋是留給東家歇腳的。
小七喃喃道:“東家叫我進去的。”
“東家叫你進正屋幹什麼?”某可靠大哥完全不清楚在他忙著搶蔥花餅吃的短短時間裡發生了什麼。
小七回過神來,小聲道:“東家看了我屁股——”
“什麼,東家看了你屁股?”絡腮鬍子聲音一揚。
“大哥,你小點聲兒!”少年一急,忙左右四顧。
“陸大哥去柴房了,沒人聽見——”絡腮鬍子後面的話一下子卡在了喉嚨裡,瞪大眼睛看著前方。
小七隨之望去。
不遠處,一身緋衣的年輕男子靜靜而立,正面無表情看著二人。
不,看著小七。
一旁石焱額頭冒汗,乾笑道:“主子,您不是要借用淨房麼——”
呵呵呵,他什麼都沒聽到!
至於主子——主子當然是聽到了啊。
石焱似有所感,瞄了一眼堂屋門口。
屋外石階上,素色衣衫的少女靜默而立,神色漠然。
小侍衛在心裡悄悄補充一句:主子聽到了,又能拿駱姑娘怎麼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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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會疼你
衛晗自然不能拿立在石階上的那個神情淡漠的少女如何。
他只是常來酒肆的一個酒客,酒肆東家無論是養面首還是看少年屁股,與他何干呢?
就是有些震驚而已。
那個叫小七的少年是個小山匪,還黑……
駱笙走下臺階,向衛晗打了聲招呼:“王爺怎麼來後邊了?”
“我來洗個手。”
石焱震驚看了自家主子一眼。
主子不是要用淨房麼,怎麼改洗手了?
餘光瞄到駱笙,石焱恍然。
也是,在女孩子面前怎麼好意思說用淨房呢。
駱笙聽了這話卻笑了:“莫非王爺也摸了蛇?”
衛晗帶著幾分無奈看她一眼,沒理會這句調侃。
“石焱,那你領王爺去淨手吧。”駱笙交代一聲,對著衛晗微微屈膝算是告別,舉步往廚房走去。
見衛晗隨著石焱走了,絡腮鬍子快步走到駱笙面前把她攔下:“東家留步。”
駱笙停下來,靜靜看著他。
觸及那雙平靜如水的眸子,絡腮鬍子一陣恍惚。
看起來這麼高不可攀的貴女,怎麼有看人屁股的愛好呢?
可小七是個直腸子,對他從來都是有什麼說什麼,不會扯謊的。
絡腮鬍子穩了穩神,沉聲道:“東家,關於小七,我有些話想問您。”
駱笙想了想,點頭:“那好,你隨我進屋吧。”
“大哥——”小七緊張扯了扯絡腮鬍子衣袖。
不能進屋啊,進屋很危險的!
絡腮鬍子在那一瞬間居然領會了小七的意思。
一張過於滄桑的臉刷地紅了。
不會連他的也看吧,這多不好意思……
“不是有話要說麼?”駱笙淡淡問。
她面色如常,眼底卻湧動著暗潮,倘若熟悉她性情的人便知道郡主此刻心情不大平靜。
只可惜絡腮鬍子看不出來。
略猶豫了一瞬,絡腮鬍子抓住小七的手:“走。”
駱笙帶著二人重新返回正屋。
這時衛晗淨過了手,停在院子正中,往屋門口的方向看了一眼。
“主子——”石焱也不知道說啥好,乾巴巴喊了一聲。
衛晗並沒理會他,轉身往大堂走去。
屋裡光線明亮,駱笙往椅子上一坐,淡淡道:“說吧。”
小七下意識縮了縮手。
因這個動作,絡腮鬍子一下子爆發了:“東家,小七還是個孩子!”
“所以呢?”
“所以——”絡腮鬍子頓了一下,似是下了決心,“您若是對小七有非分之想,我就帶著小七離開酒肆!”
小七一聽慌了,抱著絡腮鬍子胳膊喊道:“大哥,我不走,我要在酒肆當打手。”
怎麼能走呢,走了還怎麼吃到那些好吃的。
再說,這個差事可是他換來的,走了不是虧了麼。
“小七,你鬆手!”絡腮鬍子扒了扒小七的手。
小七抱著他胳膊不放手:“反正我不走。大哥答應不走,我就鬆手。”
絡腮鬍子氣得直瞪眼。
他為了這混小子都忍痛放棄在酒肆刷碗的肥差了,居然給他拖後腿。
還有沒有一點當山匪的骨氣了!
“杜大,你誤會了,我只是求證一下小七到底是不是秀姑的侄子。”
因三人來歷不清白,在酒肆裡並不以名字相稱。
“求證?”絡腮鬍子一愣,“不是有玉蟬嗎?”
“玉蟬不是長在人身上。我聽秀姑說她侄兒臀部有塊胎記,所以替她看看。”
“姑姑怎麼不親自看?”絡腮鬍子脫口而出,“姑姑”叫得十分順口。
駱笙看他一眼,淡淡道:“秀姑臉皮薄。”
絡腮鬍子一下子沒了話說。
東家這話沒錯,姑姑要不是臉皮薄,就不會多兩個大侄子了。
小七聽了駱笙的話,卻緊張起來。
“我,我那裡——”
“有一個疤。”駱笙平靜接話道。
這就是她看了後神色凝重的原因。
好巧不巧,恰好是寶兒有胎記的那個位置,有一個疤痕。
究竟是用疤痕遮掩了那塊胎記,還是那裡本沒有胎記才用疤痕遮掩呢?
兩種可能,對她與鎮南王府來說卻截然不同。
不過當晚是秀月親眼見著未婚夫楊准帶走了寶兒,楊准又把玉蟬給了小七,那道疤應該是為了遮掩胎記弄出來的。
畢竟楊准為了隱姓埋名連姓氏都換了,對黑風寨眾人說他姓于。
這般心思縝密之人,為了掩護寶兒身份毀去胎記是十分可能的。
這樣看來,小七應當就是她的弟弟寶兒無疑了。
“大哥,我那裡是一塊疤……”小七惶然看著絡腮鬍子。
東家這是什麼意思?是說姑姑不是他姑姑嗎?
他無父無母,只有于叔。自從于叔死了後,最親近的就是大哥了。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姑姑,親姑姑,他不想失去姑姑……
絡腮鬍子拍拍小七肩頭,對駱笙道:“小七屁股上那個疤我知道,于叔帶著他來我們寨子時就有了。聽于叔說是他不會照顧孩子,不小心碰到了燒火棍上……”
駱笙靜靜聽完絡腮鬍子的講述,站起身走到小七面前。
“東家——”小七訕訕喊了一聲。
他還以為東家想要他當面首呢,沒想到是因為這個。
駱笙抬手,撫了撫少年的頭:“這些年你受苦了,秀姑會好好疼你的。”
她也會的。
只不過現在還不是相認的時候。
“好了,你們出去吧,小七從明日開始跟著石焱學些拳腳,以後做個文武雙全的人。”
小七忙拍著胸脯保證:“東家放心,我一定努力當個文武雙全的打手。”
絡腮鬍子忍不住道:“東家,小七的拳腳功夫我可以教。”
他是黑風寨的大當家咧。
“石焱是開陽王的親衛。”
絡腮鬍子抱拳:“那就拜託他了。”
“出去吧。”
等二人離去,駱笙獨坐一陣,抬腳去了大堂。
大堂裡,那三兩桌酒客已經散了,唯有臨窗而坐的一道緋色身影正獨自飲酒。
他面前只擺了一盤鹵牛肉,三壺酒。
駱笙端著個托盤走過去,在對面坐下。
衛晗抬眸看她。
許是有了酒意,平日清澈的眸子染了幾分朦朧。
“駱姑娘。”他淡淡喊了一聲。
駱笙把托盤中的小菜一一擺到桌子上。
“給王爺的贈菜。”...<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169章 算計
四樣小菜,水晶蝦仁與油酥茴香豆沒有變,紅油青筍與紫薯涼粉則換成了爽口蘿蔔皮與紅糖冰粉。
配起來一樣好看,就仿佛之前的紅油青筍與紫薯涼粉沒有存在過。
“多謝駱姑娘。”衛晗舉了舉杯。
駱笙掃了一眼桌面:“王爺今日多飲了一壺酒。”
平日她冷眼看著開陽王不是貪杯之人,叫的下酒菜雖多,燒酒最多只喝兩壺。
想到他有暗疾在身,駱笙出於今日順利達成的交易,關懷一句:“王爺還是少喝點,畢竟——”
“畢竟如何?”衛晗看她。
駱笙微笑:“畢竟喝多了傷身。”
說人家有病,總是不大禮貌。
衛晗凝視著她,忽地笑笑:“駱姑娘看起來心情不錯。”
駱笙招手讓蔻兒拿來一個酒杯,端起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
“還好。”她抿了一口酒。
心存猶疑的事得到驗證,好似一塊懸著的大石落地,總是值得高興的。
燒酒入喉,凜冽回甘,那股霸道勁直往上竄。
衛晗捏著杯子,道:“駱姑娘想喝酒,橘子酒比較合適。”
駱笙晃了晃空了的酒壺,笑道:“王爺今日這頓,算我請的。”
衛晗一滯。
駱姑娘難道以為他心疼燒酒被喝了?
“王爺怎麼不嘗嘗小菜?今日的贈菜換了兩種,蘿蔔皮酸辣爽口,紅糖冰粉清涼醇厚,正適合炎炎夏日配著鹵牛肉吃。”
衛晗伸出筷子夾了一片蘿蔔皮。
經過特殊醃制的蘿蔔皮脆脆的,酸辣中帶了一點微甜,別說是配筋道美味的鹵牛肉吃,就是這麼吃下兩個大饅頭也是可以的。
“好吃麼?”
衛晗一怔,看向托著腮似是隨意發問的少女。
莫非吃贈菜還有發表意見的待遇?
意見當然是沒有的。
“嗯。”衛晗如實點頭。
駱笙莞爾一笑,指了指盛有爽口蘿蔔皮的白瓷碟:“店裡的蘿蔔皮可以外帶。”
這下子,衛晗就更意外了。
不能外帶,這是酒肆開張以來不知多少老客煩惱的事。
畢竟酒肆的下酒菜賊好吃,賊貴,壯著膽子來吃一次不給家裡母老虎帶一點,還怎麼攢錢再來吃?
“現在酒菜可以外帶了?”
駱笙搖頭:“不是,只有蘿蔔皮可以外帶,從今日開始。”
從今日開始有贈菜吃,還可以外帶……
衛晗多想了一下,心情無端好了幾分。
再嘗一片爽口的蘿蔔皮,就覺更好吃了。
而正在府中翹首以待的駱大都督,則盯著鬼鬼祟祟溜進來的屬下手裡捧著的一個黑瓷罐目瞪口呆:“什麼,只有蘿蔔皮可以外帶?”
錦麟衛都不敢抬頭看,吭吭哧哧道:“卑職問過了,就只有蘿蔔皮能外帶,其他都不能。”
“哪來的規矩!”駱大都督一拍桌子。
錦麟衛頭皮一麻,忙道:“三姑娘定的規矩。”
駱大都督反應過來。
對了,酒肆的東家是他閨女。
自家閨女定的規矩,還能說什麼呢,只能守著唄。
可期待了一整日的這頓飯落空,駱大都督滿心不是滋味,不甘心問道:“既然都不能外帶,怎麼蘿蔔皮又可以了?”
“酒肆夥計說只有蘿蔔皮放得久一些不會影響味道,其他酒菜為了不砸招牌不得外帶。”
“哪個夥計說的?”駱大都督黑著臉問。
他聽著就像是藉口。
明明鹵牛肉放久了也沒事的。
再說怎麼可能放久呢,帶回來就吃了啊。
“表公子說的。”
駱大都督呵呵一聲。
既然是侄子說的,那就信了吧。
駱大都督伸手打開紮緊黑瓷罐的油紙,拈起一塊蘿蔔皮嘗了嘗。
好吃!
駱大都督眼睛一亮,立刻吩咐下人:“去廚房拿兩個白饃饃來。”
罷了,就著蘿蔔皮湊合吃點吧,總不能餓著肚子。
最終,吃了四個白饃饃的駱大都督癱在太師椅上一動不動,摸著肚子直打嗝。
酸辣爽口的蘿蔔皮配大饅頭,真是絕配啊。
之後幾日,酒肆生意漸漸恢復,而平陽王遇刺的風波還沒有過去。
街上巡邏的官兵增加了次數,五城兵馬司因遲遲捉拿不到歹人挨了訓斥,連帶相關的幾個衙門也沒落好。
上至百年茶樓,下至街邊茶攤,這個夏日茶水都消耗得比往年快了些。
出了這樣大的事,自然是茶餘飯後的好談資。
而這場風波的中心平南王府,這幾日一直烏雲重重。
平南王沒有死,可也沒有明顯好轉,幾乎一直處在昏迷中。
平南王府卻請不動神醫再來。
用神醫的話說,該做的已經做了,王爺能恢復到什麼程度看運氣。
任何事情一旦脫離掌控只能靠運氣,就太讓人焦灼了。
短短數日,平南王妃憔悴得不成樣子,就連小郡主衛雯都沒有了往日的矜持自得,顯出幾分慘澹來。
衛豐見母親與妹妹如此,難免心疼。
父王倒下了,他得把王府撐起來,照顧好母妃與妹妹。
這一日,飯桌上多了一盤蘿蔔皮。
“母妃,您嘗嘗這個,挺開胃的。”衛豐夾了一塊蘿蔔皮放入平南王妃碗中。
平南王妃沒有動筷子。
衛豐勸道:“母妃,您這些日子都不怎麼吃東西,這樣下去父王沒有好起來,您身體又熬壞了,我和妹妹怎麼辦呢?”
平南王妃這才被勸動,心不在焉夾起一塊蘿蔔皮吃下,迎著兒子期待的眼神微微點頭:“是不錯,府上醃菜的廚子換人了麼?”
醃泡的小菜,哪怕同樣的配方,同樣的食材,經由不同的手來做就會有不同的味道。
一絲絲差異,口感大大不同。
“是從有間酒肆買回來的。”
“有間酒肆?”平南王妃愣了愣,而後紅了眼睛喃喃道,“那日我與你父王若不是去酒肆,你父王也不會出事……”
衛雯垂眸,緊緊攥拳。
她冷靜下來後才想到,父王就是在有間酒肆附近出的事。聽辦案的人說歹人早就踩過點,摸清了父王的習慣才下手的。
父親出事酒肆本就負有一定責任,可駱笙替父王去請神醫居然提條件。
市儈又無恥,難怪是錦麟衛頭子的女兒。
盯著那碟蘿蔔皮,衛雯開了口:“二哥,駱姑娘不是很喜歡我那個鐲子嗎,要是把另一個也給她,能不能讓她幫著再請一次神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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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我親自去請
平南王妃聽出不對來。
她放下筷子,問女兒:“雯兒,鐲子是怎麼回事?”
衛雯下意識握了握手腕。
平南王妃順著看過去,看到的是空蕩蕩的手腕。
“雯兒,你的鐲子給了駱姑娘?”
衛雯咬著唇,一副懊惱失言的樣子。
平南王妃看向衛豐:“豐兒,你來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衛豐不覺得有什麼大不了,道:“就是那日兒子去請神醫被拒,想到駱姑娘請動神醫的事於是去請她幫忙,作為答謝把妹妹的鐲子送給了駱姑娘……”
平南王妃面上烏雲密佈:“怎麼沒聽你說過這些?”
“這麼點事,兒子不想讓您操心——”
“糊塗!”平南王妃一拍桌子,氣得臉色發白,“別人都踩到你妹妹頭上了,你還說就這麼點事兒!”
衛雯忙勸:“母妃,您別氣壞了身子,一個鐲子不值當什麼。”
平南王妃冷笑:“這是一個鐲子的事嗎?她今日看上你一個鐲子能要過去,明日再看上別的呢?養大了胃口,以後是不是連你未來夫婿都敢搶了?我只聽說駱大都督這個女兒飛揚跋扈,可沒想到竟然跋扈到雯兒頭上來。”
衛豐看著母妃與妹妹一個罵一個勸,忍了又忍道:“母妃,其實也不是駱姑娘搶的,她幫著去請神醫了……”
一個鐲子,總比不上請動神醫難得吧?
平南王妃與衛雯一頓,齊齊看向他。
衛豐實在不理解女人的想法,訕笑道:“母妃別氣,其實是咱們賺了啊。要是能請動神醫,妹妹那樣的鐲子不知道多少人樂意送出十個八個呢。”
衛雯暗暗咬碎銀牙。
二哥這個呆子,真是氣死她了。
就像母妃說的,這是一個鐲子的事嗎?
駱笙想要酬勞,跟二哥要什麼不行,再不濟還有平南王府呢,怎麼就盯著她的鐲子不放了?
分明是平時就對她懷嫉在心,故意噁心她呢。
平南王妃也被兒子的天真給氣著了,不過還是再把神醫請來給王爺看一看最要緊。
“我記得雯兒的鐲子有一對,另一隻在玉選侍那裡。”
這對金鑲七寶鐲還是她清點庫房的時候拿出來的。
到現在,平南王妃對這對鐲子早就淡了印象,但對滿庫房晃人眼的金銀玉器印象深刻。
那是清陽郡主的嫁妝。
可是羌兒離開平南王府前說過,不想看到這些被動用。
羌兒是她最看重的兒子,又成了儲君,沒必要逆著他來。
暫時不動用又如何,鎮南王府早已灰飛煙滅,那些嫁妝堆在平南王府庫房裡積灰,總歸跑不了。
衛羌對玉選侍的在意,平南王妃也是知道的。
不過她更知道,兒子在意的不是玉選侍,而是那個短命鬼清陽郡主。
對衛羌來說,玉選侍不過是屬於清陽郡主的一個物件而已。
因為是清陽郡主的,他才在意。
而兒子對清陽郡主的癡情,也是令平南王妃心存不滿的一點。
換做平時,她不會扯上玉選侍,可現在關係到王爺安康就不得不這麼做了。
平南王妃對滿桌佳餚沒了半點胃口,打發人去給宮中遞消息請太子來一趟王府。
衛雯再夾了一筷子蘿蔔皮。
蘿蔔皮脆脆的,酸辣微甜,十分開胃,令她的心情也好轉不少。
玉選侍不是清高麼,她倒要看看願不願意把鐲子給駱笙。
不錯,比起駱笙,她更厭惡的是玉選侍。
她是王府唯一的小郡主,錦衣玉食長大,那是第一次主動向大哥討要東西。
可就因為玉選侍開了口,本該都屬於她的一對鐲子硬生生分給那個賤婢一隻。
這口氣,她就沒咽下過。
可是沒辦法,大哥成了太子,那個賤婢從此住在東宮,她想見都不方便。
這次讓母妃來要那只鐲子,倘若那個賤婢捨不得給,她就不信還能在大哥心裡保持清高樣兒。
若是給了,想必也不會痛快吧。
無論哪種結果,都不錯。
衛雯彎了彎嘴角,又夾了一筷子蘿蔔皮吃。
“妹妹,你喜歡吃蘿蔔皮啊?”
衛雯放下筷子,傷感道:“父王躺在床上,吃不下大魚大肉。”
“是啊。”衛豐跟著歎口氣,又忍不住說了句實話,“其實還是這蘿蔔皮味道好——”
兩道殺氣一起投過來,衛豐不敢再說話了。
衛羌是下午來的平南王府。
“嬸嬸找我有事?”
衛羌語氣溫和,聽在平南王妃耳中卻一陣心酸。
王爺到底是羌兒的生父,如今還在床上躺著,羌兒若是有心本該常來看看,可自從那次奉皇命來過一次,就再沒來過。
難道非要有事才來嗎?
當然這些話只能壓在心裡。
羌兒是太子,與以前終究不一樣了。
平南王妃開口道:“你王叔能活下來,多虧了神醫替他取箭穩住傷勢。只是他一直不見大好,我很是心焦,想請神醫再來看看。”
“是神醫不好請?”衛羌一聽便明白了平南王妃的意思。
平南王妃苦笑:“何止不好請,是根本請不動。神醫上次能來還是因為駱姑娘去請的。”
衛羌一愣:“開酒肆的駱姑娘?”
平南王妃嘴角一抽。
不該是駱大都督的女兒麼?
“嗯,是你二弟把雯兒的金鑲七寶鐲給了駱姑娘當謝禮,請駱姑娘幫的忙。”
衛羌微微迷了眼,聽說幾分意思來。
“太子,我記得還有一隻金鑲七寶鐲在你的選侍那裡,能不能請她割愛,救救你王叔?”平南王妃望著衛羌,眼中滿是乞求。
衛羌心軟了一下,隨即恢復了冷硬。
當初,他答應生父把偽造的謀逆證據放入鎮南王府,確實是想站得更高。
生父答應他不會傷害到洛兒。
可最終,生父安排人對洛兒痛下殺手,洛兒就在他眼前被射殺。
那時候他與生父鬧翻,生母也是這般乞求。
可是憑什麼讓他傷了心,求一求他就要原諒?
衛羌搖頭拒絕:“金鑲七寶鐲是我侍妾貼身佩戴之物,把它轉送一個未出閣的姑娘不合適。”
“可你王叔的身體——”
衛羌淡淡道:“不一定非要一個鐲子才能請駱姑娘幫忙吧?我親自去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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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心絞痛
衛羌離開平南王府去了青杏街,這時有間酒肆尚未開門,一個面容俊郎的年輕男子正打掃著酒肆門前那塊空地兒。
衛羌擰眉。
上一次來還不曾留意,這是開陽王叔的近衛?
王叔的近衛在酒肆打雜,酒肆東家是駱姑娘……還真是有意思。
衛羌立著不動,身後的心腹太監竇仁用力咳嗽一聲。
石焱拎著掃帚看過來,詫異出聲:“殿下?”
衛羌走了過去,看一眼半敞的酒肆大門,問道:“不知駱姑娘可在?”
“駱姑娘剛來。”石焱有些拿不准衛羌的意思。
太子怎麼又來了?
而衛羌顯然沒有解釋的興趣,推開酒肆的門走了進去。
石焱提著掃帚,悄悄撇了撇嘴。
當太子就是好啊,也不招呼一聲就這麼進去了。
等等!
小侍衛突然警惕起來。
太子住在東宮,短短時間來了兩次了,是不是太頻繁了些?
一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不行,今晚主子來了他要提醒一聲。
這些日子他暗暗觀察著,主子待遇有很大提高呢,都吃上贈菜了。
再這樣下去,離把駱姑娘變成媳婦還遠嗎?
可不能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壞了主子的好事。
大堂裡,女掌櫃正在櫃檯邊翻帳本,聽到門口動靜抬眼看過去。
見到衛羌那張臉,女掌櫃一愣,隨後立刻迎上去行禮:“民婦見過太子殿下。”
天呀,太子又來他們酒肆了!
“駱姑娘呢?”衛羌沒有心思應付一個酒肆掌櫃,直接問道。
“我們東家在後廚呢,您稍等。”女掌櫃忙跑到後邊去喊人。
正是初十,酒肆按慣例會有扒鍋肘子賣,這個時候盛三郎等人無一例外守在一口大鐵鍋旁聞香味。
“東家,太子來了。”女掌櫃喊了一聲。
駱笙從廚房走出,面色平靜去了大堂。
大堂裡還空蕩蕩,只有一處臨窗的桌前坐了個人。
那是開陽王常坐的位子,此刻坐的卻是另外一個人。
駱笙遮住眼底冷意,抬腳走了過去。
“殿下是來吃酒的麼?”
衛羌轉過頭來,打量著款款走來的少女。
衣衫素淨,眉眼鎮定。
想到那次眼前少女對橘子酒的解釋,衛羌心頭湧起幾分古怪。
他總覺得駱姑娘是個很矛盾的人。
看似張狂胡鬧,某些時候又格外冷靜。
衛羌視線落到她手腕上。
七色寶石的鐲子襯著雪一樣的肌膚,反倒成了陪襯。
目光在鐲子上停留一瞬,衛羌笑笑:“我是來找駱姑娘的。”
他伸出手指了指對面,不自覺流露出幾分居高臨下:“駱姑娘坐吧。”
駱笙沉默一瞬,笑了笑:“多謝殿下賜座。”
曾經,這個男人小心翼翼哄她開心,畢竟她是鎮南王府的郡主。
現在他大概不用再對任何女子小心翼翼了。
踩著她一家人的鮮血往上爬,多好的回報。
駱笙只覺一股怒火直往上竄,要用盡全力才能壓下這排山倒海的恨意。
忍字頭上一把刀,原來前人早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手心處有疼痛傳來,讓她維持住冷靜,靜靜看著眼前的男人。
“我來找駱姑娘,是想請駱姑娘幫一個忙。”衛羌開了口。
駱笙牽了牽唇角,語氣透著漫不經心:“幫忙?前些日子平南王世子來請我幫忙,沒想到今日殿下又來請我幫忙,我都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這麼有本事了。”
衛羌下意識皺眉。
這樣的語氣,他可沒聽出幾分尊重。
他已經很久沒聽到有人這般對他說話了。
他是太子,雖非父皇親生,但是改了玉牒正兒八經過繼到父皇名下的,從禮法上就是大周名正言順的繼承人。
誰敢不給他面子?
“太子要我幫什麼忙?”駱笙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條斯理問道。
衛羌壓下心頭不快,溫聲道:“我想請駱姑娘幫的忙,與平南王世子一樣。”
“呃,殿下也想讓我幫忙請神醫?”駱笙抿了一口茶把茶杯放下,揚手晃了晃。
那只金鑲七寶鐲從皓腕最纖細處往下滑落。
她轉動著鐲子,嘴角噙笑:“當時平南王世子請我幫忙,給了這個鐲子當謝禮。聽說這鐲子原有一對,另一隻在殿下手裡,殿下不如把另一隻鐲子給我吧。”
倘若因此把另一隻金鑲七寶鐲得到手,她當然不介意幫這個男人一個小忙。
反正李神醫再去幾次,平南王也只能生不如死。
衛羌聽得嘴角直抽。
什麼叫另一隻鐲子在他手裡?那只鐲子是在玉娘那裡。
“這個……恐怕不行。”衛羌斟酌著語氣拒絕。
“那我恐怕幫不上忙。”駱笙拒絕得乾脆俐落。
衛羌因而一愣。
她就這麼拒絕了?
她可有想過他的身份?
對面的少女眨了眨眼:“殿下該不會因為我幫不上忙,就要責罰我吧?”
“怎麼會——”
駱笙似是鬆了口氣的樣子,笑呵呵道:“那就好。殿下您看,我也幫不上您的忙,就不耽誤您時間了。”
她端起了茶杯。
這是送客的意思。
衛羌心生惱火。
直接拒絕幫忙,還趕他走,他還沒見過這般狂妄無知的女子。
駱笙垂眸喝茶,眼中盛著冷意。
她可不怕得罪太子。
皇上還不夠老,太子已快而立之年。
哪怕是一對親生父子,處在這個位置上,彼此間除了親情也少不了猜忌。
何況還沒有父子之情維繫呢。
衛羌這個太子,註定要比別的太子當的更憋屈,更如履薄冰。
那些想著這是未來儲君的人逢迎他,乃人之常情。
可她與衛羌之間注定了你死我活。
她不會坐視他得償所願披上那身龍袍,也就不必顧忌這是未來儲君而委屈自己。
倘若衛羌坐上那個位子,只有一個結果:她死了。
把對方從儲君之位拉下來,她就不需要怕將來;做不到,她就沒有將來,不用怕了。
多麼簡單。
“駱姑娘,如果你有其他喜歡的東西——”
“不,我就要那只鐲子。”
衛羌強忍怒氣,再勸道:“其實有許多東西比那只鐲子珍貴多了——”
駱笙淡淡打斷他的話:“可我就喜歡那只鐲子。別的再好,我不喜歡。”
衛羌心口一陣堵,體會到什麼叫氣得心絞痛。...<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172章 我來當見證
少女一手托腮,神情帶著幾分漫不經心與驕縱。
衛羌忽然發現,他一直自矜的身份一旦遇到了出身過硬的嬌蠻貴女,似乎並沒那麼管用。
駱姑娘的父親是統領錦麟衛的一品大都督,天子近臣。他不可能因為駱姑娘拒絕幫忙,就去找駱大都督理論。
可他在平南王府已經說了親自來請駱姑娘,總不能空手而歸。
“駱姑娘,另一隻金鑲七寶鐲在我侍妾那裡,確實不方便贈你。”衛羌擺出言辭懇切的架勢。
駱笙笑了:“殿下沒搞明白一件事。”
她與衛羌同歲。
十七歲死去,再睜眼已是十二年後。
衛羌比她多經歷了十二年,怎麼像是白活了?
蠢得不自知。
“什麼事?”衛羌看著淺笑的少女,總覺得不會聽到什麼好話。
駱笙攤手:“不是我要搶殿下侍妾的鐲子啊,是殿下請我幫忙在先。倘若殿下直接去請神醫,神醫看中了這只金鑲七寶鐲,殿下也不捨得給嗎?”
一家子強取豪奪慣了,壓根不懂什麼叫交換吧?
對平南王府這家人來說,交換大概就是割他們的心頭肉。
衛羌被噎得啞口無言。
對面而坐的少女不由睜大了眼睛,露出不可思議的樣子:“殿下真的捨不得啊?看來平南王在殿下心裡沒有侍妾重要呢。”
這話聽得一旁侍立的竇仁心驚肉跳,不由斥道:“大膽,對殿下竟敢如此無禮!”
紅豆一聽怒了,掐腰便罵:“你才大膽,放肆!我們姑娘與太子說話,輪得到你一個內侍插嘴嗎?水仙不發芽,裝什麼大頭蒜呢!”
竇仁氣得手抖,指著紅豆道:“你、你這賤婢——”
“賤婢叫誰呢?”紅豆向前幾步,手就快指到竇仁鼻尖上,“賤人就是沒規矩,還敢對著我們姑娘大呼小叫。哼,也不看看自個兒什麼德性。”
“你再叫一聲!”竇仁本是個機靈的,可從來沒遇到過這樣兇悍的丫鬟,一時失去了理智。
紅豆白眼一翻:“賤人、賤人、賤人——”
蔻兒趕過來打圓場:“好啦,你和一個不懂事的賤人計較什麼呀,不是讓咱們姑娘為難嘛。”
眼看著蔻兒把紅豆拉走,竇仁臉都青了。
這叫打圓場嗎?這明明叫補刀!
“駱姑娘,您就是這般管教婢女的?”竇仁尖著嗓子質問。
駱笙懶懶瞥了一眼急赤白臉的內侍,反問衛羌:“殿下就帶這樣的內侍出來?”
衛羌正一肚子火氣無處發,瞪了竇仁一眼:“退一邊去。”
竇仁不敢再多嘴,老老實實退至一旁。
衛羌緩了緩,勉強露出一個笑:“駱姑娘說笑了,一個侍妾怎能與我王叔相提並論。“
這種話要是傳開來,對他可沒有半點好處。
駱笙呵呵一笑:“既然如此,那殿下為何捨不得一個鐲子呢?”
衛羌不得不壓著火氣解釋道:“那鐲子還有其他來歷,委實不好相贈。駱姑娘,除了那個鐲子你盡可提條件,只要在我能力範圍之內。”
一個來自儲君的承諾,難道還不如一個鐲子嗎?
這一刻,把對面少女擰眉思索的樣子盡收眼底,衛羌心裡發出深刻的疑問。
“隨便什麼條件?”駱笙似是想通了,舒展了眉梢。
衛羌微微鬆口氣,笑意真切了些:“駱姑娘請提。”
“可我什麼都不缺,一時想不到需要什麼。”
衛晗一腳踏入酒肆,正好聽到這句話。
這話聽著有些熟悉。
他看過去,便看到太子坐在他慣坐的位置,駱姑娘與之相對而坐。
二人之間擺了一隻白玉茶壺,兩隻茶杯。
衛晗面無表情走了過去。
紅豆的聲音跟著響起:“王爺今日來得有些早呢。”
衛羌轉頭,見衛晗走過來,吃驚之餘忙起身:“王叔來吃酒?”
衛晗看他一眼,反問:“這裡不是酒肆麼?”
不來喝酒,難道來找小姑娘喝茶閒聊天?
“就是沒想到這麼巧,在這裡遇到王叔。”
“我也沒想到。”衛晗語氣淡淡,“太子也是來吃酒麼?”
衛羌一愣,隨後點頭:“聽說這家酒肆味道極好,我來嘗嘗。呃,王叔一起喝酒嗎?”
“一起?”衛晗面上看不出什麼情緒。
衛羌笑道:“難得請王叔小酌,王叔可要給我這個面子。”
請客?
衛晗施施然坐下,側頭問駱笙:“到了開張的時間了麼?”
“還差一刻鐘,不過酒菜已經準備差不多,可以點菜了。”
衛晗微微頷首,熟練點菜:“扒鍋肘子兩個,鹵牛肉十盤,水晶肴肉五盤……”
駱笙笑眯眯道:“今日有雞絲涼麵。”
涼麵?
衛晗餘光一掃衛羌,淡淡道:“涼麵就不必了,上三份油淋仔雞。”
吃麵太占肚子了,不適合太子請客的時候點。
對價格一無所知的衛羌一直保持著溫和的微笑,並在心裡震驚:真沒看出來,開陽王胃口這麼大。
“去上菜吧。”駱笙吩咐完紅豆,拾起剛才的話題,“殿下剛剛說條件任我提?”
衛羌不由看衛晗一眼,強笑道:“在我能力範圍之內。”
衛晗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面色微沉。
沒有聽錯,這話確實熟悉。
他以前也這麼對駱姑娘說過。
衛晗捏著茶杯,突然發現駱笙與衛羌皆神色古怪看著他。
他眼底有些疑惑,揚了揚眉梢。
還是衛羌提醒道:“王叔,您拿的杯子是駱姑娘的。”
衛晗僵硬低頭,好一會兒才面無表情把茶杯放下來。
駱笙眯著眼掃了竭力擺出若無其事的男人一眼,不確定想:這人是在占她便宜吧?
姓衛的果然不是好人。
當然,這話不能對衛羌說。
衛羌是被她歸為畜生一類的。
駱笙彎唇一笑,對這點尷尬絲毫不以為意:“正好請王爺做個見證。太子殿下讓我幫忙請神醫,我要向太子殿下提條件了。”
衛羌嘴角狠狠一抽。
這到底是個什麼女人啊,向當朝儲君提條件,還要找人做見證?
再者說,就算由她提條件,她搞出讓他割地賠款的架勢來幹什麼?
衛晗則淡淡一笑:“好,我來當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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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我覺得殿下說得對
衛羌不由深深看了一眼衛晗,心生詫異:這是素來不喜湊熱鬧的開陽王?
也不知為何,總覺得這間酒肆的人都有些不正常,比如不把他這個太子看在眼裡的駱姑娘,比如敢指著他內侍鼻子罵賤人的小丫鬟。
比如突然愛湊熱鬧的開陽王……
衛晗語氣平淡無波:“太子覺得如何?”
衛羌乾笑:“王叔願意當見證當然好,駱姑娘請提條件吧。”
“殿下不如把那個侍妾送我吧。”駱笙一手搭在桌上,以很隨意的語氣道。
衛羌險些維持不住溫和的表情。
連人都要過去,這不還是為了那個鐲子嗎!
緩了一陣,衛羌暗咬了牙道:“駱姑娘莫要開玩笑。”
駱笙眨眨眼:“要個侍妾怎麼就是開玩笑了?只是個侍妾而已,之前還有人送我面首呢。”
衛羌:“……”
衛晗:“……”
駱笙緊抿唇角,明顯流露出不快:“看來殿下是不願意了。”
一貫以溫文爾雅示人的衛羌氣得想翻白眼。
他當然不願意了!
要是把玉娘送給駱姑娘,他還不如送鐲子呢。
等等,不能被這女人漫天要價給繞進去。
鐲子也不能給。
“駱姑娘,人不是物件,我沒有轉贈侍妾的愛好。”衛羌繃著臉道。
他是太子,又不是那些追求風雅的文人墨客。
話說駱姑娘到底知不知道他是太子?
駱笙輕哼一聲,並沒給衛羌留面子:“鐲子是物件,殿下不也沒捨得給麼。鐲子捨不得,人也捨不得,不如殿下說說什麼是您捨得的,我再提條件好了。”
這番揶揄,噎得衛羌死死攥拳。
打是不能打的,早知如此還不如直接去請神醫。
倒不是說能請動,但被神醫拒絕了在世人看來很正常,沒這麼丟面子。
冷眼瞧著衛羌氣得不輕,駱笙心中痛快一些,懶懶道:“既然這個條件殿下也不答應,我一時想不出要什麼了。不如這樣吧,先欠著,等我想起來再要。”
反正有開陽王當見證,不怕衛羌賴帳。
“好。”衛羌如釋重負。
先把眼前應付過去就好。
衛晗則輕輕皺眉,心道:駱姑娘對太子還挺寬容的。
“不過——
衛羌一聽這兩個字,當即心裡一咯噔。
怎麼還有“不過”?
“提了兩個條件都被殿下拒絕,我心情有些不好,不如殿下滿足我一個小小要求好了。”
衛羌沉默了一下。
鬧半天欠著的條件與要求還是分開的?
“駱姑娘請說。”
“我想見見殿下的侍妾,看是個怎樣國色天香的美人兒,能讓殿下如此寶貝。”
衛羌意外之餘又覺好笑。
到底只是個小姑娘,提的要求都透著孩子氣。
“這個要求不為難吧?”駱笙斜睨著衛羌。
衛羌笑笑:“如果只是見一見,自是不為難。到時候讓太子妃請駱姑娘進宮玩。”
進宮?
衛晗喝了一口茶。
這次喝的當然是新上的茶水,但舌尖微苦,沒有剛才那杯潤口。
駱笙微微一笑:“那就說定了。”
酒菜已經上來,她站起身來:“殿下與王爺慢用,我就不打擾二位喝酒了。”
目送那道素色身影離開大堂去了後面,衛羌收回視線衝衛晗舉杯:“王叔,咱們許久沒機會這般喝酒了,小侄敬你一杯。”
“殿下客氣。”衛晗舉杯,一飲而盡。
衛羌把酒喝下,不由贊道:“好酒。”
十多年過去,他不再是那個飲烈酒就會咳嗽難受的少年了。
不過他更喜歡的還是橘子酒。
想起那次在酒肆聞到的橘子酒香,衛羌吩咐侍立一旁的紅豆:“上一壺橘子酒。”
等著橘子酒的工夫,衛羌隨意夾了一筷子鹵牛肉吃下。
牛肉入口,他立刻察覺這鹵牛肉可一點都不隨意。
味道極好。
“王叔——”剛想與衛晗交流一下酒菜味道,衛羌便發現其中一盤色澤誘人的扒鍋肘子已經少了好幾塊。
他眉梢微挑,夾了一片肘子。
這道扒鍋肘子他生父最喜歡吃。
這般想著,衛羌把切得薄厚適中的肘子片放入口中。
鹹鮮香糯,肥而不膩。
幾乎沒怎麼咀嚼,衛羌就把這片肘子咽下,又夾了一片吃才顧得細品滋味。
他嘗出了陌生又熟悉的味道。
說陌生,是他這些年再沒吃過這般滋味的扒鍋肘子。
說熟悉,是因為那些珍貴記憶隨著時間流逝越發深刻,當時只覺尋常的許多東西都變得特殊。
他在鎮南王府吃到過數次這道菜,有王府廚子做的,也有洛兒做的。
洛兒做的扒鍋肘子,便是這般滋味。
這個酒肆,喚醒了他許多回憶。
衛羌一時思緒萬千,再回神發現一盤扒鍋肘子已經見了底,在他印象裡矜貴淡然的小王叔正在奮鬥第二盤。
他似乎有些明白開陽王為什麼會點這麼多菜了。
見到分量,嘗到味道,才知道根本不多。
衛羌不再走神,開始認真吃菜。
這時趙尚書走了進來,一見開陽王常坐的那桌多了一個人,仔細一看竟然是太子,忙過來打招呼。
“殿下、王爺,二位喝酒呢。”
衛羌揚眉。
沒想到來酒肆吃酒的人檔次還挺高的。
“趙尚書一個人?”
“是啊。”趙尚書沉重點頭。
他帶著林騰、林疏兩兄弟來吃,本想占個半價的便宜,可吃過兩回才發現不划算。
雖然能半價,可擋不住兩個大小夥子太能吃啊。
有這麼兩個飯桶在,他最後還得多花錢。
沒辦法,還是自己一個人來吧。
“趙尚書既然一個人,不如一起吧。”衛羌順口邀請。
也不知道趙尚書是不是有心事,瞧著神情有些沉重。
趙尚書這般的當朝重臣,定是遇到不小的事才這般喜怒形於色吧。
衛羌憑著印象中的瞭解轉過這些念頭。
趙尚書一聽一起激動得鬍子一抖,又不好表現太過,咳嗽一聲道:“打擾殿下與王爺喝酒,這多不好意思。”
衛羌莞爾:“趙尚書這就見外了,人多喝酒才熱鬧。王叔,你覺得呢?”
他是不介意多一雙筷子,不過這位小王叔性子冷僻,要是出口拒絕就與他無關了。
衛晗微微一笑:“我覺得殿下說得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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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不能厚此薄彼
見衛晗這麼說,衛羌對趙尚書溫和一笑:“趙尚書坐吧。我平日鮮少在宮外吃,能與王叔和趙尚書一起吃酒也是難得。”
作為太子,其實比尋常宗室少了許多自由,特別是結交朝廷重臣這方面絕不能擺到明面上來。
今日因是在酒肆巧遇,又有開陽王作陪,不必擔心被人議論。
“那下官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趙尚書拱手,鬍子直抖。
衛羌失笑。
趙尚書這般激動,倒是他沒想到的。
既然多了一個人,那自然是加菜、上酒。
“再上兩份扒鍋肘子吧。”衛羌十分中意這道扒鍋肘子,總覺得再上兩份也是不夠的。
趙尚書早看到兩個只剩湯汁的盤子底兒。
憑吃過多次的經驗,他一瞧這盤子的形狀、花色就知道是專門盛扒鍋肘子的。
完了,這都兩份了,還是吃乾淨的兩份……
趙尚書滿懷遺憾道:“扒鍋肘子限量呢。”
“限量?”立在一旁的紅豆聲音微揚,“對太子殿下怎麼能限量呢。”
蔻兒笑盈盈補充:“是呀,太子殿下來吃酒沒有別的客官方便。我們東家說啦,對誰限量也不能對太子殿下限量呀。”
衛羌詫異掃了不知何時返回大堂坐在櫃檯邊的少女一眼。
對他竟然還有優待嗎?
看剛才駱姑娘油鹽不進的態度,他可沒想到。
衛羌收回視線,看著不發一言的衛晗鬼使神差問了一句:“我王叔來了,莫非也限量?”
衛晗微微動了動眉梢。
紅豆可沒有照顧客官心情的體貼勁,理所當然道:“當然限量啦,王爺就屬於別的客官嘛。”
衛羌心情莫名好了幾分,笑道:“上菜吧。”
正等菜的工夫,工部尚書錢尚書與林祭酒前後腳走了進來。
看到太子也在,錢尚書吃了一驚,忙上前問候。
“錢尚書不必多禮,在酒肆不用講究這些。”
“是。”錢尚書應著,瞄了瞄老朋友趙尚書。
不對,自從他請趙尚書在這裡吃了一頓,他覺得他們已經不是朋友了。
“趙尚書也在啊,這是——”錢尚書欲言又止,心中泛起嘀咕。
趙尚書肯定是不可能請客的,這是又蹭飯了?
錢尚書感到深深的嫉妒,並在心底發出深刻的疑問:都是當六部尚書的,為什麼老趙就總能蹭到飯呢?
衛羌察覺錢尚書盯著趙尚書的眼神有些過於灼熱,納悶之際解釋道:“難得遇到,我做東請王叔與趙尚書吃酒。”
“確實難得啊——”錢尚書感慨一聲,語氣意味深長。
衛羌還能說什麼,自是笑道:“錢尚書一起吧。”
才說完就見林祭酒走進來,於是一併邀請。
“讓殿下做東,這多不好意思。”錢尚書客套著,心裡早就歡呼起來。
他攢了好久,才在有扒鍋肘子賣的這日咬牙來吃一頓,本想著只點一份扒鍋肘子加一壺燒酒的。
這是能放開肚子吃了?
“難得有聚在一起吃酒的機會,錢尚書不必客氣。”
錢尚書一屁股坐了下來。
客氣一下就行了,再推辭萬一吃不上了怎麼辦?
他也不是說非要蹭太子的飯,關鍵不是有趙尚書在先麼。
真把太子吃心疼了,法不責眾。
“林祭酒也坐。”對待桃李滿天下的林祭酒,衛羌態度更客氣了些。
林祭酒只猶豫了一瞬就坐下了。
吃就吃,湊巧趕上一起吃一頓酒,也扯不上他攀附太子。
讓衛羌沒想到的是,在錢尚書與林祭酒坐下後,陸陸續續有勳貴大臣走進來。
當太子的能把厚此薄彼放在明面上嗎?必須不能啊。
衛羌手頭其實沒那麼寬裕。
自從入主東宮,與平南王府割斷了聯繫,自然不能用王府財物,可支配的就是太子份例而已。
衛羌見大堂坐滿了也就六桌,那就都請了吧。
一桌按十兩銀子算,撐死了超不過一百兩。
一開始,趙尚書等人還顧慮著太子請客不能吃太狠,沒想到今日的扒鍋肘子格外香,它還不限量——
幾片肘子吃下肚,再飲上兩杯小燒酒,就沒人想是太子請客了。
又不是逼著太子請的,再說了,這桌還有好幾個飯桶呢,誰能證明是他吃的?
每個人都這麼想,每個人都放開肚皮吃。
一直吃到酒肆快要打烊,太子有些坐不住了。
再不回去,宮門該落鎖了。
他是真沒想到這些平日看著或斯文或穩重或清貴的大臣這麼能吃!
“咳咳,我出來已久,也該回去了。各位大人繼續。”衛羌端起酒杯,舉了舉。
眾人紛紛放下筷子,回敬太子。
“多謝殿下款待,我等已然盡興。”
不與太子一同走,萬一讓他們平攤飯錢怎麼辦?
“那就結帳吧。”衛羌微笑吩咐紅豆。
紅豆俐落拿出帳單,張口念道:“扒鍋肘子三十隻,鹵牛肉五十盤……燒酒六十壺……誠惠一共五千六百二十兩銀。”
誠惠五千六百二十兩銀?
衛羌的笑意凝固在嘴角,這一刻心跳險些停了。
他是聽錯了麼?
“殿下是現結,還是記帳?”紅豆貼心問道。
衛羌臉色發黑。
什麼現結,什麼記帳,先說說這五千六百二十兩是怎麼回事!
他緩緩環視大堂。
趙尚書等人臉上端著雲淡風輕的笑。
不能慌,必須讓太子明白這家酒肆的價格就是這樣。
他們早習慣了,早不以為然了,絕對不是逮著有人請客就猛吃。
衛羌見到眾人面不改色的樣子,一時茫然了。
難道說,五千六百二十兩很正常?
“殿下?”
衛羌勉強控制住翻江倒海的情緒,強笑道:“貴店的定價,比我料想的貴了些。”
紅豆嘴一撇:“那是殿下第一次來吃。不信您問問這些老客,大家都知道咱們酒肆是什麼價。”
衛羌再次掃視眾人。
眾人齊齊點頭。
沒錯,他們都知道。
賊貴,賊好吃……
靜了好一會兒,衛羌咬著牙吐出兩個字:“記帳。”
“好嘞。”紅豆把帳單一拍,突然想起來一件重要的事,“哎呀,殿下住在東宮,怎麼去收賬啊?”
一道淡淡聲音傳來:“無妨,回頭我去拜訪太子妃,正好把帳單帶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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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喝多了還是沒喝多?
駱笙走過來,對衛羌微微一笑:“殿下覺得這樣可好?”
衛羌深吸一口氣,克制住心顫手抖的本能反應,緩緩擠出一個笑容:“不必,明日我命人把銀錢送來就是。”
眾人暗暗點頭。
太理解太子的心情了。
他們現在也不敢記帳,都是攢夠了錢才來吃。不然酒肆夥計去收賬,就讓家中母老虎知道了。
“也好,看殿下怎樣方便。”駱笙態度十分好,溫柔又大方。
可衛羌恨不能把這小丫頭片子教訓一頓。
他可算知道為何對他不限量了。
眾人紛紛起身,準備離去。
衛晗這時開了口:“給我打包一份蘿蔔皮。”
眾人腳步一頓。
對啊,還有能外帶的爽口蘿蔔皮呢。
有間酒肆的蘿蔔皮酸辣微甜,口感勁脆,下飯吃別提多合適了。
“記在我賬上就是。”衛晗補充道。
眾人反應過來,紛紛喊道:“給我也打包一份爽口蘿蔔皮,現結!”
“現結”兩個字喊得那叫一個豪氣干雲。
這是肯定的,兜裡本來就揣著銀票呢,沒想到這頓飯沒花錢。
不就是二兩銀子一罐的蘿蔔皮嘛,要不是外帶限量,買兩罐也不心疼。
衛羌看著幾個夥計忙碌起來,很快就人手一個黑瓷小罐,心情越發抑鬱。
是,他承認酒肆的酒菜極好吃,哪怕這個價格也讓他生出有機會再來吃的心思。
可這些錦衣玉食的朝廷重臣飯量是不是太大了點兒?
平均快六十歲的一群老頭子,吃這麼多不怕不消化?
一個玲瓏的黑瓷罐推到衛羌面前。
衛羌抬眼,與抱著瓷罐的人對視。
“這是送給殿下的。”
贈送?
衛晗冷眼看過來。
抱著蘿蔔罐子的眾人皆看過來。
怎麼還有贈送呢?
駱笙笑吟吟解釋道:“自酒肆開業以來,這是花費最多的一頓飯。作為酒肆東家,我很感謝殿下的支持,所以贈送一份蘿蔔皮。”
衛羌:“……”拿刀子戳他心口,還不如不解釋。
眾人則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不由點頭。
對,對,是該有贈送。
五千六百二十兩銀子呢。
說真的,想著這個數額,他們都暈得慌。
有人暈馬車暈船,沒想到還能遇到暈錢的時候。
衛羌本想拒收。
他是太子,這小丫頭說個什麼他就接下,未免太沒面子。
可是想到剛剛在酒桌上嘗到的蘿蔔皮,拒絕的話就說不出口了。
他記得玉娘很喜歡吃醃過的蘿蔔皮。
玉娘一直胃口不佳,到了夏日這道醃蘿蔔皮就是飯桌上時常有的小菜。
他有時會去玉娘那裡用膳,也會隨便嘗上一筷子,只是都沒今日吃的蘿蔔皮味道好。
要是帶一份爽口的蘿蔔皮給玉娘,想必她會很高興吧。
衛羌這般想著,就把黑瓷罐接了過去。
“多謝駱姑娘。”蘿蔔罐子壓在手上沉甸甸的,正如他此刻沉重的心情。
眾人敏銳察覺太子殿下心情不是那麼愉快,帶著蘿蔔皮趕忙告辭。
衛晗是留在最後走的。
“王爺,不好意思,酒肆要打烊了。”駱笙淡淡提醒道。
吃飽喝足,還不走幹什麼?
“駱姑娘忘了一件事。”男人大概是喝了不少酒,眼神亮得驚人。
駱笙依舊雲淡風輕:“什麼事?”
“今天沒有贈菜。”衛晗正色道。
駱笙居然聽出幾分委屈來,睨他一眼道:“今日有太子在。”
染了幾分酒意的男人似是聽到了滿意答案,薄唇微彎,語氣柔軟:“那明日見。”
駱笙本不欲理會,想到今日狠宰了衛羌一頓,眼前男人算是有功,於是點頭:“明日見。”
“明日見。”衛晗唇角含笑,又說了一遍。
駱笙皺眉:“石焱,王爺喝多了,你送一送。”
石焱正欲走過來,就聽衛晗低笑道:“駱姑娘送送我吧。”
石焱驚在原地。
主子這是開竅了?
我天,難道太子請客還有這種效果?
駱笙黛眉擰得更深。
開陽王莫非有事要單獨對她講?
這般想著,她便點了頭:“好。”
走出酒肆,暖風襲人,並沒酒肆裡那麼舒適。
已經到了一年中最熱的時節,哪怕是晚上也沒那麼好受。
酒肆裡就不一樣了,為了讓酒客們保持好胃口,角落裡擺了數個冰盆。
從這方面講,貴自然有貴的道理。
衛晗並沒講話,就這麼保持著與身側少女並肩,不緊不慢往前走。
身後兩道影子漸漸拉長,走出了酒肆屋簷下掛著的大紅燈籠散發出的那片橘光。
駱笙遲遲等不到衛晗開口,終於忍不住問:“王爺有事?”
衛晗腳步一緩,搖了搖頭:“沒有事。”
駱笙挑了挑眉。
沒事?
“既然無事,王爺為何支開旁人?”
特意讓她送,難道不是為了說事?
衛晗一怔:“我沒有特意支開旁人。”
“那王爺讓我送——”駱笙漸漸想明白了,板著臉問,“就只是送送的意思?”
開陽王是喝多了閑的嗎?
衛晗停下來,看著面色微沉的少女心生不解。
送一送,還要有別的意思?
可能是他今日飲酒稍微多了些,不大懂駱姑娘的意思。
不過有一點他還是明白的,要是不說些什麼,駱姑娘好像會很生氣。
跟在後面聽著二人對話的小侍衛急得揮拳頭。
主子,氣氛都到這裡了,您可爭氣點啊。
就說您心悅駱姑娘,多合適的機會!
衛晗伸手,抓起駱笙一隻手。
石焱激動得險些跳起來。
主子,幹得漂亮!
駱笙擰眉,看這有些酒意的男人打算幹什麼。
就見對方空出的那隻手探入腰間掛著的荷包,摸出一遝銀票放在了她手上。
“駱姑娘,我想起預付的飯錢快用完了,這一萬兩銀票你先收著吧。”
什麼?
石焱直接就蹲了下去,氣得捶地。
跟著這樣的主子,前途一片黑暗啊。
駱笙垂眸看看手中那遝銀票,再看看還沒放開的那隻大手,一字一頓道:“王爺,你喝多了。”
“我沒喝多。”衛晗下意識反駁。
駱笙挑眉:“所以你是清醒著摸我的手?”
衛晗這才意識到他在幹什麼,飛快鬆開手,肅容道:“駱姑娘,我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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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無緣
駱笙呵呵一笑:“喝多了,就可以摸我的手了?”
衛晗被問得啞口無言。
對呀,喝多了也不能摸女孩子的手啊。
他剛剛到底怎麼了?
男人迎風而立,心頭茫然。
這種不受控制又說不清緣由的事,是他從未遇到過的。
再回神,那個橫眉怒目的女孩子已經走了,只能看到那抹素色背影漸行漸遠。
他看著那道身影披著橘色燈光消失在酒肆門口。
門口好像變得空蕩蕩,正如他此刻有些空蕩的心情。
衛晗伸手,按在心口處。
他覺得這裡變得有些奇怪。
駱笙揣著一萬兩銀票回了酒肆,一進門就把一遝銀票甩給女掌櫃。
女掌櫃眼睛都直了:“東、東家,哪來的?”
就算是追出去找太子要賬,也沒有一萬兩啊。
“開陽王的預付飯錢。”駱笙冷冷道。
女掌櫃托了托下巴,喃喃道:“開陽王真有錢……”
出來吃個飯,隨便帶著一萬兩銀票的嗎?
她以前混的胭脂水粉那個圈子,可沒有這樣的豪客。
果然跟著新東家是對的。
駱笙隨意揀了個位子坐下,吩咐紅豆上了一壺橘子酒。
橘酒入口,有些酸甜。
駱笙的心情既不酸,也不甜,只有揮之不去的煩躁。
開陽王是對她有意嗎?
她還沒有遲鈍到什麼都沒察覺的地步,更不會明明察覺到了,還裝得天真懵懂。
可她沒有談情說愛的打算,即便有,那個人也不能姓衛。
她與平南王府注定是你死我活的局面,即便開陽王對此能冷眼旁觀,那皇上呢?
她還不確定當今天子在鎮南王府這場滅門之禍中究竟是個什麼立場。
是受人蒙蔽,還是真正的主使者?
即便是前者,她也不可能嫁進衛家。
不是每個皇族人都與她有仇,可是一筆寫不出兩個“衛”字。
等她將來去了地下見到父王、母妃,難道告訴他們女兒嫁給了滅咱家滿門的仇人的叔叔當媳婦?
倘若是後者——
駱笙舉杯,把酒一飲而盡。
倘若是後者,只要她不死,就與永安帝不死不休。
這大周江山,是先祖讓於衛氏,即便不拿回來,也絕不便宜了這群狼心狗肺的東西!
到那時,開陽王身為皇族一員,永安帝器重的幼弟,還能冷眼旁觀嗎?
她與那個喜穿緋衣的男人,或許終有兵戈相見的那一天。
駱笙轉眸投向酒肆門口。
門外的紅燈籠隨風搖曳,明明暗暗。
橘光比夏夜的風還要暖。
可是沒有人比駱笙更清楚,這間洋溢著歡笑與美食香氣的小小酒肆,不過是夏日清晨的一顆露珠罷了。
也因此,她又怎麼能放任自己與那個每日都來酒肆的男人更進一步。
他是酒客,她是酒肆東家。
這樣剛剛好。
衛羌回到宮中時,險些落鎖。
宮中各處已經亮起宮燈。
他提著一罐蘿蔔皮想了想,直接去了朝花那裡。
太子妃得到消息,又是一陣氣怒。
太子最近越來越過火了,初一往玉選侍那裡跑不說,今日出去到天黑才回,竟又是直接去了那邊。
還是帶著從宮外帶進來的吃食過去的!
從宮外往宮內帶吃食最是嚴格,即便是太子帶進來的,也要由專門負責的宮人檢查記錄。
傳來的消息說,太子帶進來的是一罐醃蘿蔔皮。
蘿蔔皮……
太子妃閉閉眼,氣得臉色發青。
作為東宮的女主人,她如何不知道愛吃醃蘿蔔皮的是誰。
是玉選侍那個賤人!
賤人的口味也是下賤的。
堂堂太子,出宮一趟專門給一個小小選侍帶她喜歡的吃食回來,到底把她這個太子妃置於何地?
以前太子也沒有這麼過分,莫非太子對玉選侍真正上了心?
太子妃寒著臉問心腹嬤嬤:“那邊盯著的人,就沒有傳來一點有用的消息?”
“回太子妃,還沒。”
太子妃眼底徹底冷下來:“告訴那個翠紅,她若沒這個本事,就換別人。”
“是。”
朝花正對鏡梳髮。
她自小就在梳妝描畫上表現出過人的天賦,這是她能成為郡主四大侍女的前提。
她不想丟了這門手藝。
她是伺候郡主梳妝的婢女朝花,不是委身太子的玉選侍。
“這個時候就沐浴過了?”梳妝鏡中,映出男子俊美的面容。
朝花起身回頭,規規矩矩行禮:“見過殿下。”
“吃過了麼?”衛羌握住朝花的手。
那隻手纖細冰涼。
衛羌心頭隱隱生出幾分不安。
玉娘的身子實在太弱了,讓他有些擔心。
他不想失去玉娘。
如果連玉娘都不在了,他與洛兒就再也沒有任何聯繫了。
再沒有人與他一起,思念著洛兒。
衛羌舉了舉手中瓷罐,“我在宮外一家酒肆吃到了味道特別好的醃蘿蔔皮,帶回來給你嘗嘗。”
屋裡伺候的宮婢聽了,眼裡的豔羨幾乎能溢出來。
朝花卻還是寵辱不驚的模樣:“多謝殿下厚愛。”
衛羌吩咐宮婢取來筷子,把罐子封口打開。
“玉娘,你嘗嘗看。”
朝花默默接過銀箸,夾了一塊蘿蔔皮放入口中。
然後,她控制不住濕了眼睛。
“怎麼了?”衛羌有些吃驚。
朝花顫了顫睫毛,靜了一瞬才抬眸一笑:“想到殿下特意從宮外為妾帶來這麼好吃的醃蘿蔔皮,妾一時忍不住——”
衛羌笑了:“我還以為怎麼了,你喜歡吃就好。”
“妾很喜歡吃。殿下,這醃蘿蔔皮是從哪家酒肆買來的。”
衛羌沒有多想,道:“那家酒肆就在青杏街上,名字挺有趣兒,叫有間酒肆。”
“有間酒肆?”朝花手一抖,銀箸掉落在地。
她已然顧不上失態,思緒一下子飛回到很久很久以前。
到底有多久呢,有些記不清了,那時她還小,郡主也小。
她們四個狼吞虎嚥吃下郡主剛學會做的一道點心,絳雪嘴角沾著點心渣感歎:“郡主做的點心真好吃。郡主如果不是郡主,都可以開一間酒肆了。”
一直給郡主打下手的秀月是個憨性子,居然認真問:“郡主,要是真的去開酒肆,您說咱們酒肆叫什麼名字呀?”
郡主笑著說:“就叫有間酒肆吧。”
是有間酒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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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差錢
朝花很想痛哭,可她還記得太子就在身側。
她忍得住。
這麼多年,便是這樣忍過來的。
她主動對衛羌揚起一個笑:「名字真的很有趣,不知是誰起出這樣的名字來。」
這般若無其事問著,藏在衣袖中的手卻抖個不停。
熟悉的醃蘿蔔皮的味道,藏在記憶深處的酒肆名字——難道秀月還活著?
朝花只能想到這種可能。
若只有這罐醃蘿蔔皮,還可以說是巧合,可再加上酒肆名字,哪有這樣的巧合呢?
她也不希望是巧合。
她希望秀月妹妹還活著。
她們四人中秀月年紀最小,性子又單純,她們都把秀月當親妹妹看待。
「是駱大都督的愛女駱姑娘。」衛羌給出答案,見朝花一臉茫然,微微一笑,「你一直在宮裡,沒有聽說過駱姑娘吧?」
他今日無奈答應了駱姑娘讓她見玉娘,話說到這裡,正好讓玉娘對那個令人頭疼的女子有個瞭解。
朝花垂眸掩下失望,微微搖頭:「沒聽過。」
「她是錦麟衛指揮使駱大都督最疼愛的女兒,行事……有些出格。」
「出格?」朝花不知怎的,就想到了郡主。
郡主喜歡下廚,喜歡找廚子請教廚藝,剛開始時也有人在背後議論郡主出格。
「是啊,她遇到中意的東西就搶,還喜歡養面首。」
「養面首?」朝花睜大了眼睛。
她們郡主可沒這麼出格!
「那有間酒肆也是她搶來的嗎?」朝花壓下緊張,問了一句。
衛羌失笑:「這倒不是,聽說是她高價盤下來的。因為有個好廚子,酒肆生意極好。」
那是真的一本萬利!
想到價格,衛羌笑不出來了。
他還欠著有間酒肆五千六百二十兩銀子呢。
而朝花在衛羌提到好廚子時,已是思緒翻騰。
有間酒肆的好廚子,會是秀月嗎?
她忍不住這麼想,又不敢相信。
萬一不是呢?
朝花下意識摩挲著腕上的金鑲七寶鐲。
這麼多年了,她一直守著這個鐲子,守著一個渺茫的希望。
有時候,她真的絕望到想了結了這條賤命去找郡主。
可是她又怕辜負了郡主的托付。
郡主從沒打過妄語,郡主說這個鐲子可換江山,一定就能換。
衛羌留意到朝花的動作,抓起她的手。
朝花駭了一跳,險些流露出異樣。
「殿下?」
男子修長的手指搭在那隻金鐲子上,令朝花心跳漏了一拍。
那一日,太子就開始留意這個鐲子……
朝花又驚又怕,指尖越發冰冷。
「玉娘,駱姑娘還看上了你這個鐲子。」
「殿下——」朝花臉色發白。
衛羌握緊她的手,安慰道:「你放心,我不會讓駱姑娘搶了你的鐲子的。」
朝花勉強一笑:「妾是好奇駱姑娘又沒見過我,如何知道這個鐲子。」
衛羌歎氣:「她看上了衛雯的鐲子。」
「那鐲子——」
「自然是在駱姑娘手裡了。」
朝花露出個錯愕的表情,心中卻有些快意。
郡主的東西,寧可便宜了不相干的人,也不想給平南王府那些豺狼用。
只可惜,她沒有機會見到這個行事出格的駱姑娘,更沒機會確認有間酒肆的廚子是不是秀月。
這無數人艷羨的東宮,於她不過是一座樊籠。
可是她逃不開,也不能逃。
清陽郡主婢女的身份,讓她只能依附太子苟活,才能護住這個鐲子。
「這兩日駱姑娘會來東宮做客,到時候你去見見。」
朝花聽了這話,是真正吃了一驚:「殿下?」
衛羌十分頭疼。
他總不能在玉娘面前承認,他對一個丫頭片子無可奈何吧。
「不必想太多,只是見見而已。」
「嗯。」朝花垂首,識趣不再多問。
歲月總是厚待美人,朝花雖然不再年輕,美貌卻不減分毫。
衛羌看著她螓首修頸,心中一蕩,握著她的手向床榻走去。
夜色漸深,衛羌由著朝花整理好衣衫,離開了此處。
「選侍,要沐浴嗎?」
伺候朝花的宮婢是知道她習慣的,遂來請示。
朝花點點頭,似是沒有說話的力氣,由兩名宮婢扶著去了浴房。
整個身體沒入熱氣裊裊的木桶中,朝花打發兩名宮婢出去。
待室內沒了旁人,她一頭扎入水中,好一會兒才冒出頭來大口大口喘氣。
如果說什麼時候最想了結這條賤命,就是現在了。
每一次,她都恨不得裡裡外外洗刷這副皮囊。
走出木桶,朝花換上雪白裡衣走進內室。
兩名婢女捧著手巾來給她擦頭髮。
朝花有一頭好頭髮,濃密黑亮,如上好的綢緞。
一名宮婢替她絞著頭髮,感慨道:「選侍的頭髮真好。」
後面沒說的話,便是難怪能得太子專寵了。
朝花不必想就知道,因而更加噁心。
「行了,你們退下吧。」
「選侍,您的頭髮還沒乾。」
朝花不以為然:「不滴水了就好,這麼熱的天,很快就干了。」
兩名宮婢見她如此說,齊齊施了一禮退下。
內室很是安靜。
朝花枯坐片刻,從床頭拉開一處暗格,取出一個小瓷瓶來。
她倒出一粒藥丸吞下,想了想又倒出來一粒。
門外,把這一切盡收眼底的一雙眼睛猛然睜大,露出興奮來。
翌日一早,某處假山旁,一名宮婢把一粒藥丸交到了另一名宮婢手中。
得到藥丸的宮婢匆匆去稟報太子妃。
「昨晚與殿下歡好過後,玉選侍吃了這樣的藥丸?」太子妃盯著宮婢用帕子墊著的一粒藥丸,語氣冰冷又嫌惡。
「回太子妃,是伺候玉選侍的翠紅親眼瞧見的。」
「桂嬤嬤,你把這藥丸拿給王太醫檢查一下,看一看到底有何功效。」
「是。」
太子妃因盯著朝花舉動的宮婢終於有了收穫,心情不錯。
衛羌心情就糟糕多了。
「什麼,可動用的現銀還差一千兩?」一大清早,聽了心腹太監竇仁的稟報,衛羌只覺一道晴天霹靂砸在頭上。
竇仁乾笑:「回殿下,差一千一百兩……」
衛羌沉默片刻,道:「挑一塊不違制的上好玉珮,連同銀票一起給駱姑娘送去。」
「是。」竇仁揣著玉珮與銀票低調出了宮。...<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178章 印象深刻
竇仁沒有去大都督府,而是直接去了有間酒肆。
在酒肆欠下的酒錢,當然是來酒肆還,要是去大都督府反而引人猜測。
這個時間按說駱姑娘不會來酒肆的,那個女掌櫃明顯好打發──竇仁摸著那塊抵賬的玉珮,暗暗想著。
才敲開酒肆的大門,就見駱姑娘坐在櫃檯邊,對他微微一笑。
「竇公公來得比我料想的要早。」
竇仁乾笑:「沒想到駱姑娘這麼早就來酒肆了。」
駱笙笑意更深:「想著今日要收債,就早早來了。」
竇仁嘴角抖了抖,從懷中掏出一個荷包。
駱笙衝女掌櫃努努嘴。
女掌櫃把荷包接過來,從中取出一沓銀票,以手指夾著飛快清點起來。
竇仁眼睛都看直了。
這是數過多少銀票啊。
女掌櫃很快給出數額:「東家,一共四千五百二十兩,還差了一千一百兩。」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就算是太子也不能缺斤少兩啊。
駱笙面無表情看著竇仁。
竇仁忙把玉珮奉上:「駱姑娘看看這玉珮的品相,不止一千一百兩吧?」
駱笙壓根沒有接,淡淡道:「不看。」
竇仁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
有這麼乾脆直接的嗎?
哪怕就玉珮的品質討價還價兩句,他也不會險些承受不住啊。
駱笙啜了口茶,淡淡道:「竇公公回去對太子殿下說一聲,我這裡開的是酒肆,不是當鋪。只收金銀,不收其他。」
「駱姑娘——」
「怎麼,竇公公需要我給你指路當鋪在哪裡?」
竇仁忍不住道:「駱姑娘,您就絲毫不看太子面子?」
駱笙把茶盞往桌面上一放,發出一聲響。
響聲雖不大,杯中茶水卻晃了又晃。
晃得竇仁心生不妙。
駱笙沉著臉道:「有多位朝廷重臣為證,昨日太子在有間酒肆請客花了五千六百二十兩銀。現在竇公公非要拿太子的玉珮抵債,傳揚開來不怕壞了太子一世英名?」
竇仁抬袖擦擦額頭的汗,咬牙質問:「駱姑娘要傳揚開來?」
駱笙愕然:「竇公公的意思是讓我悄悄收下太子的玉珮?我若這麼收下,豈不成了私相授受?我一個雲英未嫁的女孩子怎麼能做這種事呢?」
竇仁神情一陣扭曲。
連面首都養了,還怕私相授受?
該怕的是太子才對吧。
然而不敢這麼反問。
真要問了,駱姑娘先把他打出去,再四處傳揚太子窮得以玉珮抵酒錢,他就不用活著回宮了。
「竇公公還是早些回去向太子殿下講清楚,咱們酒肆只收金銀,不收其他。」
竇仁見駱笙油鹽不進,只得把玉珮收起,拱手告辭。
「等等。」駱笙似是想到什麼,喊了一聲。
「駱姑娘還有事?」
駱笙慢條斯理喝了一口茶,才道:「神醫已經去平南王府了,勞煩竇公公幫我問問太子殿下,太子妃什麼時候請我進宮玩。」
這麼快就請動神醫了?
竇仁吃了一驚,不由深深看了駱笙一眼。
少女神情懶散,坐姿散漫。
怎麼看都是一個飛揚跋扈、行事不計後果的女紈褲。
為何就得了神醫青眼呢?
「竇公公?」
竇仁回神,強笑道:「駱姑娘放心,咱家會向殿下稟報的。」
「那就好。」駱笙舉了舉茶杯。
竇仁出了酒肆大門,狠狠吐出一口濁氣。
要他說,殿下把玉選侍的鐲子給了駱姑娘不就得了。
殿下真是想不開啊!
此時,李神醫正在平南王府黑著臉罵人。
「老夫說過了,王爺恢復如何要看天意,非人力可為。你們又把老夫叫來看診,是想害老夫砸了招牌嗎?」
平南王妃老老實實受了李神醫一頓罵,並不敢反駁。
在眾太醫束手無策的情況下,只有神醫敢替王爺取箭,還保住了王爺性命。
單憑此點,就萬萬不能把神醫得罪了。
「行了,還是按著上次開的方子熬藥,按時喂王爺服下就是。」李神醫說完,甩袖就走了。
衛豐喃喃:「母妃,咱們把神醫請來,就是聽了一頓罵?」
平南王妃很不贊同兒子的話:「怎麼能這麼想?神醫又給你父王檢查了一遍身體,沒有說別的證明你父王沒有異常,這樣不是能放心些?」
「是啊,二哥,神醫來一趟總是讓人放心些。」衛雯也道。
衛豐還是想不通,不過女人想法比較奇怪這一點他倒是知道了。
妹妹說得對,既然能讓母妃放心,那就行吧。
而衛羌在竇仁把玉珮帶回來後,氣得臉色鐵青。
那個丫頭片子,就是故意讓他難堪。
「殿下,駱姑娘還說神醫已經去平南王府了,所以問太子妃何時請她入宮。」
衛羌臉色更差了。
這就是威脅!
他要是不把差著的銀票送去,那小丫頭片子是不是準備找太子妃要?
他丟不起這個臉。
衛羌大步去了太子妃那裡。
太子妃正心思起伏等著王太醫那邊傳來消息,沒想到宮婢稟報說太子來了。
這可大大出乎她意料。
太子鮮少在這個時候過來的。
太子妃壓下疑惑,衝走進來的男人行禮:「殿下。」
「太子妃不必多禮。」衛羌伸手扶住太子妃。
他對太子妃雖沒感情,卻也不會冷臉相待。
他心裡裝的人只有洛兒,誰是太子妃又有什麼區別呢。
二人一同坐下來。
閒聊了一陣,衛羌開口:「太子妃給我拿兩千兩銀票吧,有些事要開銷。」
太子妃忍不住抽了一下嘴角。
她說太子怎麼反常過來了,原來是缺錢。
「殿下稍等。」太子妃示意心腹去取銀票,並沒問這錢的用處。
太子需要用錢,她當然不會刨根究底。
衛羌很滿意太子妃的識趣,又聊了幾句,似是隨意提起:「明日你請駱姑娘進宮來坐坐吧。」
「駱姑娘?」太子妃怔了怔。
「就是駱大都督的女兒,太子妃應該知道吧?」
太子妃:呵呵。
太知道了啊,七年前她還不是太子妃,有一日帶著妹妹出門踏青,那位只有七八歲的駱姑娘因為與妹妹起了爭執,一腳把妹妹踹進了水溝裡。
她去拉妹妹時,也被踹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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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殺心
太子妃瘋狂腹誹,面上不動聲色:「殿下怎麼想著請駱姑娘進宮坐坐?」
總不會是殿下瞧上了駱姑娘?
太子妃對此並不擔心。
太子心裡只有清陽郡主那個短命的,要說移情清陽郡主的婢女她信,看上駱姑娘絕無可能。
「請駱姑娘幫了個忙,她——」衛羌有些難開口,「她想看看玉選侍長什麼樣。」
太子妃愣了愣。
不知道是不是沒睡好,她腦子怎麼有點轉不過來。
這兩者有半文錢的關係嗎?
衛羌一見太子妃表情就明白她在想什麼,心中一陣惱火。
他也知道有些荒唐,可那是連面首都養的駱姑娘,不能按常理揣測,太子妃就不能體諒一點?
嚴肅了表情,衛羌淡淡道:「太子妃記得請駱姑娘進宮就是,到時候叫玉選侍過來一趟,讓她見見也就是了。」
「可駱姑娘為何想見玉選侍?」太子妃看出來衛羌不想說,奈何太過好奇。
偶爾的,沒那麼順著太子心意也是可以的。
衛羌臉色沉了沉。
沒想到太子妃這般不識趣。
轉念一想,即便他現在不說,等駱姑娘與太子妃見了面恐怕也要抖出來,那還是說了吧。
「駱姑娘看中了衛雯的鐲子,聽說還有一隻在玉選侍這裡,所以想見一見。」
「駱姑娘想當面要玉選侍的鐲子?」太子妃震驚。
衛羌也驚了。
駱姑娘竟是打著這個主意嗎?
不至於。
穩了穩心神,衛羌強笑道:「太子妃誤會了,駱姑娘只是聽聞另一隻鐲子在玉選侍那裡,好奇見一見玉選侍。」
「原來是這樣。」太子妃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冷笑。
怎麼,這是好奇玉選侍生了一副什麼花容月貌,才把太子迷得團團轉?
該說的也說了,銀票也拿到手了,衛羌站起身來:「我還有事,太子妃也忙吧。」
「恭送殿下。」太子妃福了福身子。
等衛羌一走,太子妃往屏風上一靠,心情一時難以平靜。
玉選侍,又是玉選侍。
太子特意來找她,說到底還是為了玉選侍。
甚至就連那個駱姑娘都對玉選侍心生好奇,專門進宮來看。
這哪裡是看的玉選侍,這是往她臉上甩巴掌呢。
玉選侍得寵的名聲都傳到了宮外去,不正顯得她這個太子妃是個笑話嗎。
一個清陽郡主留下來的婢女,竟然踩在了她這個太子妃的頭上……
太子妃越想,心中越惱。
不知過了多久,心腹嬤嬤悄悄來報:「太子妃,王太醫那邊有消息了。」
「怎樣?」太子妃正了臉色,心中緊張又期待。
要說起來,這些年玉選侍還算安分守己,沒有不知天高地厚到她眼前來。
她原本可以這麼無視下去,誰知太子近來對玉選侍有些反常。
除了她這個太子妃與玉選侍,太子還有幾個侍妾,都是這幾年陸續添的。
一個比一個年輕,一個比一個顏色好。
要說玉選侍的特殊,就是多年來太子雷打不動每個月都要去上幾次,不像別的侍妾過了新鮮勁兒就丟到一旁。
可最近不一樣了,太子去玉選侍那裡的次數突然多了不說,甚至連初一都要過去,更別提昨晚還特意從宮外帶了玉選侍喜歡吃的吃食過去。
這是太子,不是尋常的男人。
這般細心哄一個侍妾開心,說沒有動真感情她可不信。
太子妃伸手,落在平坦的腹部。
嫁給太子六年,她只得了婉兒一個女兒,此後再沒有過動靜。
太子對玉選侍動了真心,一旦玉選侍生出個兒子來,她可不認為太子妃的位子就那麼穩當。
不,太子還是太子的話,太子妃的位子還是穩當的,可太子繼位之後呢?
太子妃這般想著,一顆心猶如浸在寒潭裡。
而心腹嬤嬤的一番話則令她大為意外。
「回稟太子妃,王太醫說那藥丸有避孕的功效。」桂嬤嬤說著這話,亦覺得不可思議。
玉選侍是瘋了不成?面對太子的臨幸,竟然避孕。
「她、她為何這麼做?」太子妃喃喃。
桂嬤嬤給不出答案。
誰能想得通呢?
色衰愛弛,母憑子貴。
女人不生個孩子傍身,難不成以為靠太子那點寵愛能過一輩子?
「太子妃,翠紅那邊要不要收手——」
在桂嬤嬤看來,一個不生孩子的侍妾,那就不足為慮了。
「讓我想想。」太子妃倚著屏風,揉了揉眉心。
從王太醫那裡傳來的消息,實在讓她亂了安排。
以前,她只當玉選侍體弱,或是老天有眼,讓那個享盡太子寵愛的女人無法有孕。
可萬萬沒想到對方吃了避孕的藥物。
她夢寐以求的,竟是一個小小侍妾不屑一顧的。
這個念頭令太子妃更惱,戾氣猶如春日的野草瘋狂生長,把心房遮得不見光。
許久後,太子妃一字一頓道:「不,我要藉著這個機會,除了玉選侍!」
人的想法是會改變的,她以前不把玉選侍當回事,現在還不是生了殺心。
而玉選侍,現在不想有孩子,焉知以後呢?
這樣的女人一旦起了爭搶的心思,往往更可怕。
與其養虎為患,不如趁現在除去這個隱憂。
「桂嬤嬤,讓人對翠紅說……」
桂嬤嬤頻頻點頭,領命而去。
還是那座假山旁。
翠紅聽了太子妃那邊宮婢的交代,一臉驚恐:「要、要我主動揭發選侍?」
宮婢微微一笑:「還有比你更合適的嗎?玉選侍偷服避孕藥物,扼殺皇室血脈,罪孽深重。你揭發玉選侍就是立功。對有功之人,主子不會虧待的。」
說到這裡,宮婢壓低了聲音,帶著幾分蠱惑:「翠紅,你就不羨慕玉選侍嗎?說起來,玉選侍出身也不比咱們高貴……」
翠紅激動得聲音都抖了:「你是說,太子妃會、會——」
宮婢以食指壓住翠紅的唇,搖頭道:「可莫要提貴人。」
翠紅猛點頭:「我明白,我明白。」
她比玉選侍年輕,比玉選侍溫柔體貼,只要有機會,為什麼不能成為第二個玉選侍?
宮婢嫣然一笑:「既然明白了,那你快回去吧,等你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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