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郡主真傻
暮春的南陽城沐浴著暖風,處處可見的團團花簇給這有些沉悶的城池平添了幾分明麗。
駱笙穿梭於人流中,平靜而沉默。
走在一旁的盛三郎時不時投來疑惑的眼神。
總覺得駱表妹有些不一樣了,卻說不出緣故。
盛三郎鮮少與女孩子打交道,完全不知該如何改善這種狀況,不知所措間瞥見一名小販叫賣糖葫蘆。
一串串冰糖葫蘆插在草木棒子上,陽光下晶瑩閃爍,煞是誘人。
盛三郎大步走過去買了兩串冰糖葫蘆,把其中一串遞到駱笙面前。
駱笙駐足看著他。
少年面上掛著明朗的笑:「表妹吃糖葫蘆吧,酸酸甜甜味道還不錯。」
駱笙沉默片刻,伸手把糖葫蘆接過:「多謝表哥。」
盛三郎臉上的笑更燦爛:「不謝,表妹喜歡就好。」
他說著,把另一支糖葫蘆塞給了紅豆。
紅豆大喜。
一支糖葫蘆她雖然不稀罕,但被人記著總是令人歡喜的。
嗯,三表公子是個好人。
「能不能再拜託表哥買些東西。」
看一眼少女手中握著的糖葫蘆,盛三郎就差拍胸脯了:「表妹要什麼儘管說。」
糖人,零嘴,還是胭脂水粉?
「我想要一些燒紙。」
「燒,燒……燒啥?」盛三郎險些被口水嗆到。
是他聽錯了麼,燒鵝?
「祭奠用的紙錢。」
盛三郎緩了緩,才艱難開口:「表妹啊,你要紙錢幹什麼?」
駱笙垂眸給出答案:「祭拜我娘。聽外祖母說我娘當年出閣,曾因身體不適在南陽逗留了一段時日。我站在這裡,想到我娘曾經身處同一個地方就悲從心生,想給我娘燒些紙錢聊表孝心。」
「原來是這樣。」盛三郎眼中露出同情,終於找到了駱笙自從進了南陽城就心情不佳的原因。
表妹小小年紀就沒了娘,說起來怪可憐的。
「表哥可願幫忙?」
「當然沒問題!」
駱笙沖盛三郎微微屈膝:「那就勞煩表哥了。我帶紅豆去那邊的脂粉鋪子逛一逛,等到傍晚與表哥在客棧碰面。」
盛三郎張了張嘴。
他沒說與駱表妹分開啊,畢竟駱表妹的安全還要由他負責呢,那幾個護衛可都留在客棧沒帶著。
見盛三郎不語,駱笙蹙眉:「表哥想與我一同逛脂粉鋪?」
盛三郎猛搖頭:「咳咳,我不是這個意思。那表妹去逛吧,我這就去給你買東西。」
駱笙滿意彎了彎唇:「那就晚上見。」
支走盛三郎,駱笙帶著紅豆直奔一家成衣鋪,不多時街頭便多出一名帶著小廝的少年。
少年眉眼精緻,卻因膚色微黑讓人乍一看普普通通。
「姑娘,咱們穿成這樣是要去逛妓館嗎?」紅豆壓低聲音,滿是興奮。
就是在京城姑娘都沒帶她逛過青樓呢,想想還真是期待呀。
駱笙深深看了紅豆一眼。
說真的,她都有點羨慕駱姑娘了。
身邊丫鬟能把逛青樓看得這麼理所當然,可見駱姑娘活得多麼隨心所欲。
「只是隨意走走。」
駱笙帶著紅豆從街頭走到巷尾,從東街走到西街,踏遍大半個南陽城,撞見一名頭髮花白的老乞丐正被幾個乞兒圍毆。
「再不鬆手就打死你個老東西!」
老乞丐懷裡摟著某物,閉著眼任由幾個乞兒拳打腳踢。
「紅豆,去把那幾個乞兒打發走。」
紅豆擼擼袖子就要過去,被駱笙攔住。
「姑娘放心,這種小乞丐婢子一個人可以打五個。」
駱笙搖搖頭:「我是讓你給他們一人幾個銅板打發走。記著,能用銀錢解決的問題不要用拳頭。」
「婢子明白了。」
眼見幾個乞兒得到銅錢一哄而散,駱笙走了過去。
老乞丐吃力抬頭,乾枯的唇囁嚅:「多謝公子……」
駱笙示意紅豆把老乞丐扶起來,帶到不遠處的一個茶攤喝茶。
老乞丐把茶點塞得滿嘴都是,噎得直翻白眼,猛灌了一瓷缸茶水才緩過來。
「他們打你,就是為了這半個鴨腿?」駱笙開口問。
被老乞丐護在懷裡的是一個破瓷盆,裡面放著半個顏色有些發黑的鴨腿。
老乞丐點點頭。
「家父曾來過南陽城,對我說此地家家生活富足,路不拾遺,鮮少見到乞兒,怎麼——」
老乞丐看駱笙一眼,歎了口氣:「令尊一定是很多年前來過的吧。」
「是啊,有十幾年了。」
老乞丐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往嘴裡塞了一塊點心含糊道:「現在的南陽城不是十幾年前的南陽城了。」
「怎麼說?」
老乞丐灌幾口茶水,不吭聲了。
紅豆眼一瞪:「你這老乞丐,和我們公子賣什麼關子!」
「不是賣關子,是說不得……」
駱笙以衣袖遮擋推過去一角碎銀,面上不動聲色:「十幾年前的事了,就是當時說不得,現在也能說得了。老伯就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吧。」
鎮南王府慘遭滅門橫禍,只要南陽城的老人沒死絕,恐怕就沒有不知道的。
老乞丐飛快把碎銀收起來,總算開了口:「以前南陽城歸鎮南王管,十二年前的一日鎮南王府被官兵圍住,足足殺了一夜才停下。南陽城的人……總之從那之後上頭就不待見南陽城,時日一久就成了今日這般光景……」
駱笙靜靜聽著,明白了老乞兒話中之意。
從大周開國她的父祖就是鎮南王,一代代把封地特別是鎮南王府所在的南陽城經營得繁華富饒。南陽城百姓大半心向鎮南王府,而這是被朝廷不喜的。
一座受冷落的城池,慢慢走向衰敗也是必然。
「好好的怎麼去謀逆呢。可憐王府上下幾百口都沒了,就連那日出閣的郡主都沒活下來……」
駱笙攏在袖中的手用力攥了攥,平靜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既然王府犯了大罪,郡主又怎麼可能被放過?」
老乞丐搖頭:「話不是這麼說。律令規定罪不及出嫁女咧,那位郡主嫁到平南王府都拜過堂了,聽到家裡遭禍就趕了回來,結果被殺死在家門口……據說郡主當時還穿著嫁衣呢,可真是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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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舊地
駱笙垂眸聽著,心中悲涼難言。
是啊,可真是傻啊。
那晚風很大,夜很黑,穿著嫁衣的她騎著馬拚命往家中趕,穿著喜服的衛羌在後邊追。
她看到了鎮南王府門前屋簷下懸掛的大紅燈籠搖搖欲墜,看到了手持利刃的官兵把鎮南王府一層又一層包圍。
只恨她還沒見到父王與母妃,還沒見到尚在襁褓中的幼弟,就從馬背上跌落,摔在圍殺王府的領頭人面前。
一箭穿透後心的疼及不上綿綿不絕的心痛。
她的新婚夫婿把她殺死在家門口,甚至容不得她與家人團聚。
她掙扎著往前爬了爬,迎著圍殺王府的領頭人錯愕的神情,從身體湧出的熱血中爬過,卻永遠沒有機會爬過那道大門。
她帶著無盡的恨與遺憾閉上眼睛,再睜眼成了駱姑娘。
而衛羌,她的青梅竹馬,她的新婚夫婿,成了高高在上的太子,大周第二尊貴的男人。
駱笙用盡全部力氣冷靜下來,對老乞丐露出個漫不經心的笑:「這麼說,郡主那位夫婿大婚頭一日就成了鰥夫——」
老乞丐臉色頓變:「公子可別亂說!」
看在那角銀子的份上,老乞丐壓低了聲音:「公子是不是一心讀書不知外頭的事,郡主那位夫婿可是太子。」
「當今太子居然是那位郡主的夫婿?」駱笙面露驚訝,「可郡主不是嫁到平南王府的麼?」
她說著,把一塊碎銀不動聲色塞過去。
有錢能使鬼推磨,何況是這種在南陽城有些年紀的人都知曉的事,老乞丐收好銀子又開了口:「太子有功呢,鎮南王通敵叛國的證據就是太子從鎮南王府找到的。後來天家要從宗室挑一位子弟為皇太子,就選中了當時的平南王世子,也就是當今太子……」
這些往事若是問其他地方的人,甚至京城的人,恐怕都所知不多,南陽城卻不一樣。
老乞丐從一開始也不是乞丐,只是十二年前那場慘事改變的不只鎮南王府,也改變了許多人的命運。
駱笙沉默許久,露出一抹淺淡笑容:「原來如此,太子殿下可真是有勇有謀。」
問到了想知道的,駱笙換回原來裝扮,帶著紅豆慢慢往客棧的方向走。
「紅豆。」
「怎麼啦,姑娘?」
「你覺得太子是個什麼樣的人?」
紅豆掃一眼四周,壓低聲音道:「婢子有什麼想法都不瞞著姑娘。以前啊,婢子覺得太子運氣可真好,人也挺和善的樣子。」
「現在呢?」
紅豆撇了撇嘴:「現在覺得太子就是個賤渣,那位郡主太可憐了。」
駱笙眸光閃爍,把水霧逼退。
她可真喜歡紅豆這丫鬟。
「不過——」
「不過什麼?」
紅豆咬咬唇,聲音更低:「太子早早找到了鎮南王通敵叛國的證據,還若無其事把那位郡主娶進門,娶進門後又俐落把人殺了,那位郡主難道就從來沒察覺這人又狠心又壞嗎?」
駱笙面色平靜道:「大概是她眼瞎。」
小丫鬟猛點頭:「就是眼瞎啊,還是姑娘聰明。」
駱笙彎唇笑了,笑不及眼底。
感謝上蒼給她一次機會當個聰明人。
衛羌,你且等著。
駱笙與盛三郎在客棧碰了頭,由他陪著去了路邊燒紙。
清明將至,出門在外的人在路邊燒紙祭奠逝去的親人並不會引人注意。
等著紙錢燒成灰燼,盛三郎打量著駱笙面色,開口勸道:「表妹,咱們回去吧。」
他總覺得剛剛燒的紙錢只有他買來的一半,可又沒證據,也不敢問。
咳咳,也許是錯覺,畢竟他從小到大算學這一科學得不大好。
駱笙盯著燃成灰燼的紙錢化作灰蝶飛舞,輕輕頷首:「嗯,回去吧。」
夜色漸濃,彎月靜靜掛在樹梢頭,有種孤零零的冷清。
一身黑衣的駱笙走出房門,十分順利離開了已經陷入沉睡的客棧。
街頭空蕩蕩,遠遠的有打更聲傳來。
「子時三更,平安無事——」
夜確實深了,特別是在這麼一座久離了繁華喧囂的小城。
駱笙腳步輕盈沿著路邊飛奔,很快來到那座破敗的府邸前。
門前石獅子威猛依舊,卻不復當年光鮮。
她繞著圍牆走了一陣停下來,往後退幾步一個助跑攀上牆頭,輕輕鬆鬆落在了裡面。
駱笙穩了穩身子,環視四周。
入目是一片荒涼。
半人高的茂盛雜草,遮天蔽日的樹木,還有交織成夜曲的蟲鳴。
駱笙一步步往內走,渾身發冷。
物是人非,不過如此。
也許是巧合,更或許是天意,十二年前的今夜正是那場禍事發生之時。
這一日是她出閣之日,也是全家人乃至她自己的忌日。
駱笙摸了摸臂彎挎著的包袱,裡面裝著的是盛三郎買來的燒紙。
她目前還做不了太多,唯一能做的就是為親人燒些紙錢,告訴他們她還在。
曾經清澈見底的湖面浮滿了枯枝敗葉,淡淡的腐朽氣息直往人鼻端鑽。
駱笙停在湖畔一座繡樓前。
那是她的閨房,不過如今也沒有舊地重遊的必要。
那裡承載著她最快活的年少時光,也承載過她出閣前的緊張與期待。
她是南陽城百姓眼中高高在上的清陽郡主,可在嫁人這件大事上,與尋常少女沒有什麼不同。
衛羌是父母替她選的夫婿,樣子不醜,性子不壞,又是認識多年的,她自然沒有反對的理由。
那時候,她靠著床頭繡屏也曾悄悄想過,她將來與衛羌也能像父王與母妃那樣恩愛吧。
誰知沒有將來。
駱笙垂眸盯著修長纖細的手指自嘲笑笑。
誰知現在才能談得上將來。
駱笙最後看一眼矗立在腐朽湖畔的繡樓,欲要轉身離開,可眼角餘光的一瞥令她僵在當場。
一瞬間的驚懼過後,駱笙立刻閃身躲在樹後,手摸上匕首。
那是一柄鑲滿寶石的匕首,是駱姑娘留下來的。
駱笙已經試過,削鐵如泥,足夠鋒利。
藉著月光,她的視線緊緊追逐著那道身影。
那人罩著頭臉難以看出男女,一步步離駱笙越來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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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三人
駱笙目不轉睛盯著漸行漸近的人,已經從那人身形判斷出是一名女子。
什麼人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出現在這座廢棄已久的荒宅裡?
駱笙握著匕首的手越收越緊。
更令她驚懼的是,那人居然直奔她所在而來。
一步,兩步,三步……
那人已經近在咫尺,讓駱笙不得不把握著匕首的手舉起,隨時準備揮出這柄削鐵如泥的匕首。
她是清陽郡主的時候學過拳腳騎射,這是父王對她的要求。
用父王的話說,學些功夫傍身不是壞事,至少以後想揍郡馬的時候靠自己就行了,免得讓下人們為難。
她向來聽話,拳腳騎射學得都不差。
而駱姑娘顯然也是習過武的,不論水平高低,單論身體條件比她還要強些。
想想也不奇怪,沒事領著一群下人上街闖禍的姑娘至少也該會甩個鞭子什麼的。
駱笙覺得一柄匕首不大保險,考慮到今日沒帶駱姑娘的那條長鞭,彎腰撿起一塊石頭。
那人在離駱笙一丈有餘的地方停下,突然跪了下來。
駱笙眼神一縮。
如果她沒有看錯,那人面對的方向是……那座繡樓。
那人朝繡樓所在方向砰砰磕了幾個頭,接著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在這空曠破敗的荒宅中格外清晰。
駱笙藉著月色勉強瞧見那人把包袱解開,卻瞧不清從中取出什麼。
直到熟悉的味道飄來。
那是她不久前才聞過的燒紙的味道——一種淡淡的很容易讓人心情沉重的氣味。
就在駱笙才反應過來那人在幹什麼時,壓抑的哭泣聲突然響起。
駱笙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今日是鎮南王府上下幾百口人的忌日,在這個時候來王府燒紙錢,她敢肯定眼前的人與王府關係匪淺,甚至是倖存者!
想到這種可能,駱笙無法不激動。
細細碎碎的嗚咽聲順著風飄來,隨之飄來的還有打著旋的紙錢。
調皮的灰蝶落在駱笙的墨色衣擺上,卻無法引起她一絲關注。
她所有的關注都給了眼前正哭泣的女子。
「郡主,婢子來看您來了……」
駱笙如遭雷擊,絲毫動彈不得。
這個聲音……是秀月!
她有四個大丫鬟,出閣的時候帶走了擅理事的疏風與擅梳妝的朝花,把身手出眾的絳雪與廚藝不錯的秀月留下替她侍奉母妃。
十二年前的今晚,衛羌挑開她的喜帕去前院敬酒,她坐在喜床邊靜靜等著新郎官回來。
小兒手臂粗的龍鳳喜燭熱熱鬧鬧燃燒著,時不時爆響喜慶的燭花。
可她等來的不是衛羌,而是渾身是血的絳雪。
從小陪她長大的絳雪,被教她拳腳的師傅親口讚過天資卓絕的絳雪闖進新房倒在她面前,拼著最後一口氣把鎮南王府的噩耗帶給她。
在金沙醒來後無數次回憶這一日的駱笙除了心痛,還有一絲慶幸。
她感激絳雪。
如果沒有絳雪拚死傳來的消息,她會如所有新嫁娘那樣與新婚夫婿洞房,成為死都無法原諒自己的一個傻子。
報信的絳雪死了,陪嫁到平南王府的疏風與朝花也不可能活命,沒想到留在鎮南王府的秀月卻活著!
駱笙指尖輕抖,用盡全身力氣才克制住上前與秀月相認的衝動。
對她來說只是閉眼再睜眼,可對秀月來說已經過了十二年,甚至她還換了一副軀殼。
至少現在她沒辦法以郡主的身份與秀月相認。
風中的嗚咽聲越發悲慼,那些呢喃一字不落飄進駱笙耳中。
「絳雪,你個殺千刀的,你為什麼要去給郡主報信啊,明明郡主不用死的……嗚嗚嗚,怨不了你,我知道郡主寧願死也不願留在平南王府……」
駱笙默默聽著秀月語無倫次的哭訴,眼角漸漸濕了。
從小伺候她的四個大丫鬟都是很瞭解她的人,所以絳雪明知她會自尋死路也要趕來報信,秀月有萬千抱怨也怨不出來。
她們都清楚,那種情況下對她來說死比活著要仁慈。
她曾教導過她們,不要用自以為是的好去替別人做主,她們確實做到了。
風有些大了,那堆燒紙燒得很快,秀月把一沓沓紙錢往火舌上送。
「絳雪、疏風、朝花,你們在下邊好好伺候郡主,暫時把我那一份差事也做了,等我打聽到小王爺的消息就去見你們……嗚嗚嗚,郡主太苦了,我要有了好消息才能去見她……」
躲在樹後的駱笙已是無法呼吸。
她聽到了什麼?
小王爺——她沒有聽錯,秀月說的是小王爺!
難道說她的胞弟還活著?
這不可能,幼弟是父王唯一的兒子,鎮南王府既然遭受了滅頂之災,怎麼可能會放過他。
駱笙腦海中盤旋著無數念頭,最後這些念頭全化為一個:她要與秀月相認!
只有與秀月相認,她才能解開這些疑惑。
駱笙只要想到胞弟還活著這個可能就激動得渾身發抖。
幼弟是父王與母妃的老來子,才出生幾日就遇到了這般慘禍。
她的幼弟甚至還沒有大名,只起了一個乳名叫寶兒。
天上的月躲進了雲中,秀月伏在地上哭得有些忘我。
風吹起駱笙的髮絲,她站在樹後卻一動不動。
一個人心裡太苦,總要哭一哭才好受。
她要等到秀月哭夠了才過去。
至於她,現在的她是沒資格痛哭的,更沒資格好受。
那些燒成灰燼的紙錢被風捲著吹散,哭聲漸漸歇了。
駱笙剛要邁出腳,卻渾身緊繃起來。
她與秀月之外,又多了一個人。
那是一名身材高大的黑衣男子,因為背對著而瞧不清模樣,她卻能篤定這人身手出眾。
這人又是誰?莫非是跟蹤秀月而來?
駱笙心念急轉,就見黑衣男子悄無聲息靠近秀月,以手刀斬向秀月後頸。
這一瞬,駱笙再顧不得多想,舉起石塊照著男子後腦勺砸去。
火光電石間,腦袋挨了石塊的男子倒下了,聽到動靜的秀月猛然轉身,捂著嘴連連後退。
駱笙眨眨眼,覺得運氣不錯。
她有一種直覺,如果不是恰好選在男子對秀月動手的那一瞬出手,倒下的是誰就難說了。
駱笙彎腰去扶秀月,順便往男子面上掃了一眼。...<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33章 你是誰
膚色蒼白,眉峰銳利,是個極年輕俊朗的男子。
樣子尚可,竟然做賊。
駱笙皺眉欲要收回視線,對方突然睜開了眼睛。
眸若點漆,深不見底。
這一瞬,駱笙每一根汗毛都驚得豎了起來。
不過她是越緊張越能超常發揮的人,驚懼非但沒有阻礙動作,反而讓她快若閃電一揚袖,藏在袖子裡的辣椒面就撒了出去。
一聲飽含痛苦的悶哼傳來。
駱笙一聽就放了心,卻見秀月連連後退,倉惶爬起來就跑。
駱笙愣了一瞬拔腿就追。
她當然不能放任秀月這麼跑了。
人海茫茫,她只能在南陽城短暫逗留,一旦今夜與秀月錯過,想要再尋到恐怕就渺茫了。
可她偏偏不能開口把秀月喊住,以防被那名黑衣男子記住聲音。
秀月跑得很快,沒多大功夫就跑到了某段牆根,一矮身不見了蹤影。
駱笙緊跟其上,撥開半人高的野草赫然發現一個洞口。
難怪秀月能悄悄溜進王府。
駱笙俯身從牆洞鑽出,敏銳察覺有勁風襲來,忙往旁處一躲。
手持木棍的秀月發現撲了個空,把木棍一扔扭身就跑。
駱笙嘴唇翕動,還是把喊聲嚥下去,加快速度去追。
夜很深了,她能聽到前方的人逐漸沉重紊亂的呼吸。
二人間的距離漸漸拉進,就在駱笙伸手能夠到秀月衣角時,秀月突然衝進一處民宅,並把院門用力合攏。
駱笙一手抵住木門,阻止院門徹底閉合。
秀月漸漸頂不住了,大滴大滴的汗珠從額頭滾落,艱難開口:「你,你為什麼追著我不放?」
駱笙沒有回答,趁著秀月發問時一個用力推開院門閃身而入,把門從內裡拴上。
秀月抄起立在牆角的鋤頭橫在身前,厲聲警告道:「你再不走,我就動手了!」
駱笙微微調整了一下呼吸,摸出那柄鑲滿寶石的匕首在手中把玩:「你打不過我。」
寶石璀璨,匕身鋒利,以黑巾遮面只露出一雙眼睛的女子渾身上下都透露出輕鬆自如。
秀月漸漸絕望,手顫抖著險些拿不穩鋤頭。
駱笙環視一眼四周,問道:「這是你家?」
秀月死死盯著駱笙,一聲不吭。
駱笙嗅了嗅,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豆渣的酸味。
「你賣豆腐為生?嗯,應該是豆腐腦……」
秀月忍不住喝問:「你到底是誰,追著我有什麼目的?」
駱笙深深看了秀月一眼。
秀月頭上蒙著布巾,同樣只露出一雙眼睛。
那是一雙熟悉又陌生的眼。
「那個男子是誰?」駱笙問。
秀月一愣,想到那名突然出現在身後的黑衣男子一陣後怕。
「他盯上你了,或許聽到了你那些話,很快就會找到這裡來。」
秀月僵立當場,從裡到外透著絕望。
比起那名黑衣男子給她帶來的絕望,更令她絕望的是眼前這名神秘女子。
黑衣男子頂多是可能找到這裡來,可這名女子現在就站在她家院子裡!
「那個人是誰?你又是誰?」秀月顫聲問。
她幾乎無法想像那些話被旁人聽到是什麼後果,可又沒有殺人滅口的能力。
她果然還是郡主的四個大丫鬟中最笨的。
駱笙搖搖頭:「我不知道那個人是誰。至於我——」
她信步向屋內走去,留下一句話:「我要做一道菜。」
眼見駱笙背影消失在屋門口,秀月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她問對方是誰,對方居然說要做一道菜?
緊追著她不放的神秘女子莫非是個瘋子?
懷著好奇與驚懼,秀月跟了進去。
灶台就在堂屋,駱笙打量一番,指著一旁簸箕上碼著的豆腐塊以十分熟稔的語氣對跟進來的秀月道:「我用豆腐做道菜,你來燒火。」
直到秀月蹲在灶台前把柴火往裡頭添,都想不明白自己怎麼就開始生火了。
也許是對方吩咐她的樣子太像郡主了,也許……也許什麼,她也說不清。
秀月一邊燒火,一邊觀察駱笙的舉動。
駱笙彷彿忘了旁人的存在,淨手後把豆腐加鹽、花椒粉等作料揉抓成泥,直到豆腐泥有了黏性再加入少許蔥花拌勻,團成一個個體態均勻的丸子。
秀月不由睜大了眼睛,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為什麼對方做菜時的一舉一動那麼像郡主?
為什麼對方會做豆腐圓子?
不錯,她此時已經看出神秘女子要做的是豆腐圓子。
豆腐圓子並非南陽小吃,而是一位從黔城逃難來的廚子憑著這道菜進了王府,並教給了郡主。
那一日王府傾覆,王府養著的廚子同樣沒能倖免,逃過一劫的她以賣豆腐腦為生,卻從不敢做這道豆腐圓子。
她怕害王府的人發現蛛絲馬跡,斬草除根。
可眼前這個黑衣女子居然在做豆腐園子!
駱笙睨了秀月一眼,提醒道:「火大一點,炸豆腐圓子油溫要高,不然成不了型。」
「是。」秀月下意識應了,隨後又是一愣。
油溫已經起來,駱笙把豆腐圓子下鍋,見一個個圓子迅速膨脹定型就立刻撈出,等油溫下降至只有七分熱繼續下鍋炸,直到圓子浮在油面上再撈起放入盤中,豆腐圓子就炸成了。
當然,成功與否現在還不好說。
駱笙以竹筷夾起一個圓滾滾的圓子輕輕晃動,裡面立刻發出響聲。
「成了!」喊出這話的是秀月。
豆腐圓子最難的就在這裡,下鍋時只是平平無奇的實心丸子,出鍋後卻變成空心,裡面流淌著豆漿,再往調好的醬料中一蘸,熱騰酥脆又能咬出嫩滑豆漿的胖圓子滋味別提多美妙了。
沒等駱笙說話秀月就夾起一個圓子,掀開面上布巾咬去一半。
「豆腐泥應該放上一個時辰再捏成圓子下鍋的,現在這樣吃起來鹼味有些濃,味道差了些。」駱笙說著把調好的蘸料遞過去,不疾不徐道,「直接吃豆腐圓子沒什麼滋味,你蘸上蘸料試試看,我多放了幾滴醋,想來你會喜歡……」
秀月聽不見駱笙後面的話,筷子上夾的半個豆腐圓子掉下來,直勾勾盯著駱笙問:「你,你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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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表哥真機智
知道把豆腐泥靜置一個時辰再團成圓子下鍋炸,知道她喜歡多加醋,眼前這名女子到底是誰?
如果不是郡主確實不在了,她幾乎以為站在眼前的就是郡主!
「你到底是誰?」
你是誰?
駱笙覺得這個問題問得好。
隔了十二年,換了一副軀殼,她都說不清自己是誰了。
不過很顯然,她憑這道豆腐圓子成功引起了秀月的猜疑,不用再擔心一個不留神對方就跑了。
駱笙沒有回答「你是誰」這個難題,而是問道:「你在何處賣豆腐腦?」
「就在巷子口——」秀月脫口而出,險些打自己一巴掌。
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何眼前女子一發問她就忍不住回答?
「那我明日來找你。」駱笙撂下這句話,抬腳往外走去。
秀月愣了愣,匆匆追上:「你,你去哪兒?」
駱笙望著如驚弓之鳥的秀月,不由笑了:「太晚了,我得回去了。你那些疑惑,等明日再說。」
離開這座普普通通的民宅,駱笙直奔客棧而去。
她不能直接把秀月帶回客棧,而是需要一個光明正大的理由,這個理由只能放到明日。
好在有那道豆腐圓子,秀月定然會等她再次出現。
就如四個大丫鬟瞭解她一樣,她何嘗不瞭解她們。
對她們來說,有關她的一切都會放在心上,哪怕有性命之憂。
回到客房,紅豆依然在熟睡。
駱笙換去衣裳,輕手輕腳上了床榻。
窗外寂靜無聲,屋內只有小丫鬟均勻悠長的呼吸聲,駱笙的思緒不由飄到了黑衣男子身上。
這個跟蹤秀月的男子是誰?
想一想斬向秀月後頸的那記手刀,她只能暫時得出一個結論:此人是敵非友。
南陽城不能久留了。
如果幼弟真的還在人世,秀月尋了這麼多年都沒消息,就不是她逗留幾日能尋到線索的。
黑衣男子的出現是一個警示,她要立刻帶秀月進京,以大都督之女的身份先立足再徐徐圖之才是正途。
這一夜對駱笙來說極為難捱,以至於一大早就響起紅豆的驚呼:「姑娘,您是沒睡好麼?眼睛瞧著像是挨了兩拳——」
駱笙窒了窒,吩咐道:「取一盒脂粉來。」
梳洗過後,駱笙帶著紅豆走出房間,就見盛三郎已經等在廊下。
一見駱笙出來,盛三郎立刻露出個笑臉:「表妹今早想吃什麼?是在客棧將就一下,還是出去吃?」
「出去吃」三個字被盛三郎刻意加重了語氣,吃貨心思展露無遺。
駱笙不由輕歎。
打瞌睡就有人送枕頭,盛三郎這樣善解人意的少年郎誰不喜歡呢。
「出去吃吧,我想吃豆腐腦。」
一聽駱笙要出去吃,盛三郎鬆口氣,走到大堂向一名夥計打聽:「小兄弟,這附近哪裡的豆腐腦好吃?」
「豆腐腦啊,味道好的有好幾家呢,橋頭王娘子家的最是香甜,西街趙婆婆家的豆腐腦最是細嫩——」
駱笙打斷夥計的話:「我想吃鹹的。」
鹹的?
盛三郎驚了:「豆腐腦還有鹹的?」
紅豆用眼白看著盛三郎,就差在臉上寫上「沒見識」三個大字了:「表公子這話說得有趣,豆腐腦只能吃鹹的呀。」
「誰說的,豆腐腦明明是甜的。」關乎豆腐腦的甜鹹之爭,盛三郎可不會向一個小丫鬟妥協。
眼見二人都要打起來了,夥計冒死插一句嘴:「鹹的豆腐腦咱南陽城只有一家,就在東街石頭巷口那裡。幾位客官要是不認識,隨便找人打聽一下賣豆腐腦的醜婆婆就是了。」
駱笙微微蹙眉。
醜婆婆?這說的難道是秀月?
「表哥,就去那裡吧,正好你沒吃過鹹豆腐腦,今日嘗嘗是什麼滋味。」
前一刻還與紅豆劍拔弩張的盛三郎立刻露出一副笑臉:「行,那我今日就嘗一嘗鹹豆腐腦是什麼味的。」
一旁紅豆撇嘴:「真是可憐,吃了這麼多年假豆腐腦。」
夥計盯著離開的一行人,險些忍不住衝上去理論。
太過分了,甜豆腐腦怎麼就是假豆腐腦了,甜豆腐腦招誰惹誰了,啊?
東街石頭巷口支著一個早點攤,這個時候已經圍了不少人。
作為全城遍地甜豆腐腦,只此一家鹹豆腐腦的早點攤,多年來自然積累了不少熟客。
「醜婆婆,蔥花是不是放多了?」
秀月回神,就見一碗澆好滷汁的豆腐腦上蔥花都快冒了尖,顯然放得不是一般多。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秀月連連道歉。
「算了,蔥花多吃著香。」熟客接過豆腐腦,坐在一旁長條凳上哧溜哧溜吃起來。
秀月在心中歎了口氣,眼睛卻忍不住往前邊瞄。
昨夜那個女子說今日會來找她,究竟什麼時候來?
原本能遠離這種撞破她秘密的人,秀月該萬分慶幸,可是昨夜那道豆腐圓子卻讓她一夜沒合眼,越想越荒唐。
那做菜的手法,那說話的語氣,那淡然又明亮的眼神,分明就是郡主。
可郡主明明死了!
秀月覺得自己要被逼瘋了,又開始走神。
少年清朗的笑聲響起:「醜婆婆,來三碗豆腐腦。」
秀月回神,沒有看那陽光俊朗的少年,目光直直落在他身邊的少女身上。
少女一身素衣,眉眼沉靜,與昨夜那個神秘的黑衣女子截然不同,可她卻認識這雙眼睛。
駱笙也在打量秀月。
虯枝般的疤痕幾乎遍佈了小半張臉,讓這張臉完全看不出昔日的秀美。
駱笙面上一派平靜,心中卻掀起巨浪。
秀月竟然毀容了!
「來三碗豆腐腦!」見秀月沒動靜,盛三郎揚聲又喊了一遍。
這個婆婆耳背了吧?
「就來。」秀月很快把三碗豆腐腦調好遞過去。
澆上滷汁的豆腐腦顫巍巍,上面撒著紅紅的油辣椒與翠綠蔥花,混合著香醋與蒜泥的香味直往人鼻子裡鑽。
盛三郎哧溜哧溜一大碗豆腐腦就見了底。
紅豆嘴裡塞著豆腐腦還不忘問:「表公子,鹹豆腐腦是不是特別好吃?」
盛三郎一窒,辯解道:「我覺得不是鹹豆腐腦特別好吃,是這位醜婆婆做的鹹豆腐腦特別好吃。」
這兩者可不一樣,嘿嘿,他可真是機智啊。
駱笙放下碗,微笑點頭:「我也這麼覺得。」
盛三郎眼睛一亮:「是吧,可不是所有豆腐腦都能做這麼好吃的,這跟手藝有關,跟甜鹹沒什麼關係。」
關鍵時刻,還是表妹支持他!
駱笙繼續點頭:「表哥說得是。那咱們把這位醜婆婆帶走吧,以後想吃豆腐腦可以隨時讓她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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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有錢任性
盛三郎以為聽錯了:「表妹說啥?」
駱笙一臉平靜:「我喜歡吃這位醜婆婆做的豆腐腦,準備把她帶走。」
確定沒有聽錯的盛三郎嘴角狠狠一抽。
看中的就要弄到手,這,這不就是紈褲子的行徑嘛!
盛三郎緩了緩,乾笑道:「表妹,這不適合吧?人家賣豆腐腦賣得好好的,哪能說走就走呢……」
正收碗的秀月伸頭問:「給錢嗎?」
紅豆嘴一撇:「這個你放心,我們姑娘不差錢。」
「給錢就行,我跟你們走。」秀月說完這話,收碗、抹桌子一氣呵成。
紅豆大感欣慰。
沒想到在這偏遠破舊的小城裡還有這麼識趣的人,只憑這點就比京城許多人強。
而盛三郎看看面無表情的秀月,再看看一臉欣慰的紅豆,最後看看面色平靜的駱笙,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中。
難道所有人都是正常的,只有他才是不正常的那個?
這不對啊——
怎麼想怎麼不對勁,盛三郎還想說點什麼,卻見收好攤的秀月已經站在了駱笙身邊。
盛三郎沉默了。
「表哥還沒吃飽?」駱笙問。
「吃是吃飽了——」盛三郎掃秀月一眼,總有些無法接受,「就算把人帶走,總得容人家收拾一下家當吧?」
紅豆噗嗤笑了:「一個賣豆腐腦的能有什麼家當,收拾家當耽誤的時間還不如多賞她兩顆金豆子。」
盛三郎只剩下了僵笑。
府上有傳言說一個洗衣婆子得了表妹一袋子金葉子的賞錢,他原本是不信的,現在信了。
直到秀月跟著回了客棧,盛三郎還像做夢似的,趁駱笙不注意拉住紅豆問:「就因為喜歡吃醜婆婆做的豆腐腦,就把人帶回京城去?」
「不然呢?」紅豆反問。
小丫鬟的理直氣壯讓盛三郎窒了窒,脫口而出:「難道遇到個長得俊的男子也帶走?」
紅豆想了想,搖頭。
盛三郎莫名鬆口氣,就聽紅豆道:「長得俊的男子多了,我們姑娘瞧著很喜歡的才樂意帶走呢。」
盛三郎:「……」他居然還想過為了一口好吃的可以娶駱表妹,真是打擾了。
「表公子快些收拾一下吧,我們姑娘說今日就要走了。」
盛三郎渾渾噩噩點頭。
客房內,秀月直直盯著駱笙問:「你到底是誰?」
她昨晚一夜沒睡,這個疑惑險些把她逼瘋。
她甚至想過黑衣女子就是郡主,是郡主的冤魂來找她了,可今日的一切打破了她的奢望。
眼前的少女比郡主還要小一些,樣貌上沒有絲毫相似之處,只有一雙眼睛同樣明亮從容。
駱笙與秀月對視,平靜反問:「那你呢,連我是誰都不知道,為何願意跟我走?」
秀月被問住了。
她沒辦法回答這個問題。
鎮南王府上下以謀逆罪被圍殺,而她是見不得天日的倖存者。如果她也出了事,就沒人記得尋找小王爺下落了。
可眼前少女昨夜的表現太像郡主,讓她不得不懷疑此人與郡主有關聯。
直覺告訴她,跟著對方走,她苦尋了十二年的事或許能有轉機。
駱笙看著秀月不停變化的臉色,微微笑了:「你看,你都說不清為何願意跟我走,又何必問我是誰。我只能告訴你,跟著我,或許某一日你就能尋到答案。」
她思量過,直接向秀月表明身份並不理智。
人都是有戒心的,一上來告訴對方這麼荒謬的事換來的只能是猜疑。
與其費力讓秀月接受她是清陽郡主,不如讓對方主動尋求真相,到那時再挑明身份一切水到渠成。
秀月沉默了片刻,問道:「你要帶我去哪兒?」
駱笙目光投向窗外。
窗外芭蕉葉翠綠如翡,舒展自在。
「我們進京去。」駱笙這樣回答。
南陽城已經被車馬遠遠拋到了後面,騎著駿馬的盛三郎抬頭看一眼天,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珠。
雖然才進三月,可在大晴天的時候這麼趕路也有些熱得慌。
嗓子眼開始冒火的盛三郎眼尖發現前方路邊有一個茶棚,一拽韁繩湊到馬車跟前:「表妹,前邊有個茶棚,咱們要不喝口涼茶再趕路?」
車廂內很快傳來駱笙的回應:「好。」
一行人在茶棚前停下來,算上護衛直接把幾條長凳佔滿了。
茶博士動作利落把桌子抹了抹,提著長嘴銅壺給駱笙幾人倒茶。
喝茶的杯子是粗瓷杯,茶是粗茶,盛三郎卻一點不嫌棄,端起來咕嘟咕嘟喝個見底,嗓子總算舒服了。
「表妹怎麼不喝?」見駱笙捧著粗瓷茶杯沒動靜,盛三郎忍不住問。
此時的駱笙哪裡顧得上喝茶,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正往茶棚走的人身上。
那是一名很年輕的男子,眉眼間有著青年人的沉穩冷淡,又不失少年的銳氣。特別是一雙墨玉般的眸子與稍顯蒼白的肌膚相稱,哪怕是不經意間的一瞥都會覺得寒光迫人。
盛三郎順著駱笙的視線看過去,不由驚了。
這男子很俊啊,一點不輸蘇曜。
完了,完了,駱表妹注意到了!
「咳咳!」盛三郎咳嗽起來,期望正走來的年輕男子能聽懂他的提醒,趕緊走人。
年輕男子果然聽到了盛三郎的咳嗽,眸光往這邊一掃就大步走了過來。
「兄台有事?」盛三郎望著年輕男子,有種好心辦壞事的心虛。
「沒有位置了,小兄弟不介意拼桌吧?」年輕男子說完也不等盛三郎回話,就這麼坐在了駱笙對面。
男子身後一名侍從打扮的年輕人垂眸掩去詫異。
駱笙有些坐不住了。
是前晚出現在王府被她用石頭砸了腦袋,又往臉上撒了辣椒面的那個黑衣人!
他坐在她對面幹什麼?
難道說認出了她?
那晚雖算不上夜黑風高,可她還蒙著面巾呢,最多只被對方看到了眼睛。
駱笙想到懷中的匕首,想到腰間的長鞭,想到袖中的辣椒面,最後還是無奈熄了立刻幹掉這個男人的念頭。
沒辦法,光天化日,大庭廣眾,怎麼好殺人呢。
「駱姑娘別來無恙?」男子突然開口。...<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36章 冤家路窄
駱姑娘?
駱笙玲瓏心肝,立刻意識到眼前的男子不是認出了那晚的她,而是認識駱姑娘。
她飛快用眼角餘光瞥了紅豆一眼,誰知平時伶牙俐齒又凶悍的小丫鬟此刻卻一臉呆滯,明顯指望不上了。
男子給駱笙一種極危險的感覺,在那雙烏湛湛的眸子注視下,她不敢掉以輕心,不動聲色道:「還好。」
以駱姑娘見了俊俏男子就搶的作風,與眼前男子關係恐怕不那麼融洽,至少她從男子的話中沒有聽出絲毫親暱。
駱姑娘乃大都督之女,身份尊貴,她以如此態度應付眼前男子想來不會出錯。
駱笙有個最大的長處便是沉得住氣,說白了就是睜眼說瞎話也能面不改色,可對方聽了這回答眼中露出的探究之色,還是令她心跳快了幾下。
她才說了兩個字,到底有什麼問題能讓對方覺得不對勁?
男子微微動了動眉梢。
他的臉色有些蒼白,更襯得一雙眉如同墨栽。
「看來駱姑娘不認識我了。」
駱笙微抬下頦,以不耐煩的語氣道:「我見過的人太多,過後便忘了,實在是抱歉。」
「這樣啊——」男子深深看駱笙一眼,起身,「那打擾了。」
駱笙注視著男子帶著侍從離開,緊繃的身體才鬆弛下來。
她不怕離開的男子與駱姑娘有什麼糾葛,只怕被他認出她就是那天晚上的人。
也許是隨著男子離開那種無形的壓力驟然減輕,盛三郎終於回過神來:「表妹,你們認識?」
「不認識。」
盛三郎眨眨眼。
不應該啊,那男子風姿絲毫不遜蘇曜,都主動過來打招呼了,沒道理表妹不認識啊。
這時紅豆才如夢初醒,拽著駱笙衣袖道:「姑娘,您真的認不出來了?他就是開陽王啊!」
開陽王?
駱笙面色微變。
她早從紅豆口中打探過,駱姑娘之所以被送到外祖家避禍,就是因為得罪了開陽王。
據說是駱姑娘老毛病犯了,在大街上覬覦開陽王美色惹得開陽王大怒。
開陽王乃當朝天子幼弟,雖剛及弱冠卻深得皇上器重,就是比他大好幾歲的太子見了都要客客氣氣叫一聲王叔。
這樣的人雷霆一怒,駱大都督當然不能無動於衷,只得把女兒送出京城以示賠罪。
駱笙思量過,如此位高權重的人物應該不會盯著個小姑娘不放,她低調回京應該沒什麼問題。
只是運氣太差,路上居然巧遇。
為自己的運氣歎了口氣,駱笙面上恢復了平靜:「無妨,他既然離開就說明不計較我以前得罪之處,喝了茶我們繼續趕路。」
被女孩子言語調戲幾句,脾氣也發了,懲罰也有了,還想怎麼樣?
總不能讓女孩子把他娶回去,或是逼著人家女孩子去當尼姑吧。
「姑娘,您可能太樂觀了,婢子覺得開陽王還在生氣。」
「嗯?」駱笙擰眉,開始覺得離去的男人有些小心眼了。
樣子尚可,奈何心胸過於狹窄。
紅豆聲音放低了些:「當初在大街上,您可是把開陽王的腰帶都扯掉了——」
「噗——」盛三郎一口涼茶噴了一桌子。
就連一直安安靜靜喝茶的秀月都險些打翻手中茶杯。
她深深看了駱笙一眼,目露遲疑:她跟著這位姑娘的決定是不是有點太草率了?
「表妹,你,你真的大庭廣眾之下扯掉了開陽王的腰帶?」緩過勁來的盛三郎顧不得擦拭濺在衣襟上的茶水,一臉震驚問。
駱笙還在沉默。
大意了。
她全無駱姑娘的記憶,需要打探的訊息太多,聽紅豆說是因為覬覦開陽王美色,被駱大都督送到外祖家避禍就沒追問細節,轉而問起旁的事。
畢竟在她看來,沒有必要連調戲男人的具體過程還要問清楚。
駱笙起身:「表哥稍坐片刻,我有些話要與紅豆說。」
「呃。」盛三郎渾渾噩噩灌了一口涼茶。
駱笙在路邊樹下站定,聲音放低:「我以前……喜歡扯男子腰帶?」
她以為駱姑娘這樣的貴女就算調戲男人也是有基本節操的。
「這倒沒有,您就只扯過開陽王的腰帶。」
駱笙想一想開陽王的樣貌,擰眉問:「因為他生得最好?」
紅豆繼續搖頭:「也不是,其實您當時是不小心手滑了……」
駱笙稍稍鬆口氣。
還好,駱姑娘給她留下的爛攤子沒有想像中那麼可怕。
可很快她放鬆的心弦又緊繃起來。
情況有些不妙!
既然駱姑娘沒有見到俊俏男子就扯人家腰帶的愛好,作為唯一一個被她扯掉腰帶的男人,她沒道理不記得。
更別提被送出京城的教訓足夠任何一個小姑娘終身難忘。
也就是說,對方還是起了疑心。
駱笙想起那個夜裡那雙突然睜開的墨眸,心頭爬上一層陰霾。
開陽王為何會出現在王府?
駱笙走回茶攤,盛三郎沒待她說話就騰地跳起來:「表妹有什麼事?」
駱笙斂眉:「表哥看起來有些緊張。
「沒,沒緊張,怎麼可能緊張呢,一點都不緊張……」
當作看不到盛三郎發抖的腿肚子,駱笙轉身向停靠在路邊的青帷馬車走去:「表哥要是喝好了,我們就繼續趕路吧。」
一行人再次上路,來往行人漸漸變得稀少,到後來就只看到連綿起伏的青山與繁茂樹木。
駱笙挑著車窗簾,默默觀望沿途風景。
「表妹,要不在這裡停一停,吃些乾糧再走吧。」
遠行終歸是個苦差事,無論有錢沒錢,趕不到驛站或是城鎮只能留宿荒郊野地的情形並不少見。
駱笙微微點頭,剛剛下了馬車才站穩身子,突然一道黑影衝來。
盛三郎抽出腰間佩刀衝上去,揚聲喊道:「有歹人!」
七八個護衛提著刀一擁而上,一陣亂砍之後四散開來,就見一隻野豬淒慘躺在地上,身上挨了少說幾十刀。
提著刀的盛三郎對上表妹鎮定的眉眼有些尷尬:「還以為是歹人,沒想到是一頭野豬。」
說到這,少年覺得剛才的驚叫有些沒面子,忙道:「這麼大一頭野豬發起瘋來其實比幾個歹人危害還大呢。」
駱笙頷首:「表哥說得是。那……等會兒就做叫花肘子吧。」
盛三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37章 再等等
盛三郎仍在呆滯中。
說好的大野豬嚇人呢,為何表妹想到的是叫花肘子?
等等,他只聽說過叫花雞,叫花肘子是什麼?
駱笙對此頗為體諒。
扯掉男人腰帶這個消息對任何一個男人來說衝擊可能都會稍微有點大,總得給人適應一下的時間。
看一眼還在抽搐的野豬,駱笙耐心解釋:「之前答應過表哥,給你做一道菜。」
盛三郎僵硬的表情恢復了靈活。
想起來了,這還是用讓駱表妹在南陽城逗留兩日換來的呢。
盛三郎一下子回味起那道令他心心唸唸的熗鍋魚,再看地上挨了不知多少刀的野豬就有些不甘:「表妹,不如做魚啊,就做熗鍋魚,一條魚完完整整又鮮美又入味……」
駱笙打斷盛三郎的妄想:「沒有魚。野豬肉再新鮮不過,足夠我們這麼多人吃。」
盛三郎還想掙扎,迎上少女平靜明亮的眸子頓時清醒了。
表妹惹不得!
「那……就聽表妹的。」
聽出盛三郎語氣中的遺憾,駱笙寬慰道:「比起熗鍋魚,我覺得表哥會更喜歡叫花肘子。」
盛三郎眼一亮:「叫花肘子當真那麼好吃?」
駱笙頷首。
「那叫花肘子是什麼,名字好奇怪。」
駱笙露出幾分詫異來:「表哥沒聽說過叫花雞?」
盛三郎有種暴露無知的尷尬:「咳咳,聽說過叫花雞啊,我還吃過五鮮齋的叫花雞呢,味道好極了……」
眼見盛三郎陷入了對叫花雞的美好回憶中,駱笙毫不留情道:「叫花雞聞起來雖香,實則油水不足,吃起來有些乾柴。叫花肘子就不一樣了——」
「如何不一樣?」提到吃,盛三郎頓時把表妹扯掉男人腰帶帶來的陰影拋到了九霄雲外。
「肘子脂多肉嫩,所以叫花肘子聞起來香,吃起來更香。」
咕咚,這是盛三郎嚥口水的聲音。
紅豆在一旁早就迫不及待:「姑娘,您快做叫花肘子吧,婢子來燒火好不好?」
秀月看向駱笙的眼神多了幾分激動。
對叫花雞與叫花肘子的評價郡主就這麼說過,一字不差!
這位駱姑娘到底與郡主有何牽扯?
可這根本沒可能,算一下年紀,郡主遇害的時候駱姑娘只是個三四歲的孩子。
秀月愣愣望著駱笙,一時茫然了。
秀月的異樣自然被駱笙瞧在眼裡。
可以說她今日做這道叫花肘子,恰逢其會有一頭新鮮野豬當食材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一步步向秀月暗示她就是清陽郡主。
懷疑多了,疑惑多了,終有一日這些會衝破理智的樊籠,讓秀月大膽設想她是誰。
「表哥你們來搭灶生火,醜婆婆你來幫忙,我們一起把這頭野豬處理了。」
眾人很快按照駱笙的吩咐忙碌起來。
一頭野豬該丟棄的丟棄,大塊大塊的肉串成串放到火堆上烤,那些豬骨則被丟入了從專門拉物什的那輛馬車上取下來的一口大鍋中熬湯。
盯著大鍋中翻滾的豬骨,盛三郎歎了口氣。
在吃食這方面,駱表妹想得太周到了!
駱笙把四隻肘子放入一個木盆中醃製,得閒後吩咐紅豆:「去後面車裡把那個黑陶罐拿來。」
紅豆應一聲是,很快捧來一個不大不小的陶罐。
陶罐毫無花哨,打開來竟盛滿了色澤上乘的蜂蜜。
駱笙示意紅豆把這罐蜂蜜送到正翻烤肉串的秀月那裡,並道:「烤肉塗一層蜂蜜滋味會更佳。」
「對,對,對,我喜歡加蜂蜜的!」盛三郎眼睛都笑彎了。
那些閒下來的護衛望著火堆上一串串烤肉也不由吞了吞口水。
長途跋涉不用啃乾糧,還有現烤的肉與骨頭湯喝,可真是幸運啊!
盛三郎瞄了瞄木盆裡的肘子:「表妹,你不是說要做叫花肘子嗎?」
「醃久一點才入味,其實最好能醃製一整日。」
等到烤肉香味越來越濃,那鍋骨頭湯也變成了乳白色,駱笙終於把醃製的肘子取出。
鋪一層用水泡軟的干荷葉,鋪一層豬網油,把肘子嚴嚴實實包裹起來再糊上厚厚的泥巴埋入火堆中,剩下就是等吃了。
「表妹居然連干荷葉都準備了。」到這時盛三郎已經佩服得五體投地,並毫不懷疑叫花肘子會很好吃。
嗯,至少不會比叫花雞差吧,表妹保證過的。
「烤肉可以吃了。」秀月突然喊道。
嚥口水的聲音頓時此起彼伏。
紅豆立刻拿了一串烤肉遞給駱笙:「姑娘,吃烤肉。」
駱笙不為所動:「你們先吃,等會兒我吃幾塊叫花肘子就夠了。」
護衛們一聲歡呼,迫不及待抓起烤肉大快朵頤。
盛三郎聞著烤肉的香味實在忍不住搶了一串,咬下一塊烤肉後眼睛一亮:「表妹,沒想到醜婆婆豆腐腦做得好,烤肉也好吃。」
吃了一嘴油的紅豆一臉得意:「那是,我們姑娘眼光最好了。」
盛三郎一想到茶棚裡遇到的那位風姿卓絕的緋衣男子,不由附和:「表妹確實眼光好。」
這麼說來他應該是安全的,不用擔心被表妹扯掉腰帶了——咦,這個認識似乎並沒讓他特別高興……
肉香味越飄越遠,不遠處半人高的草叢裡,黑壓壓藏了十數個人影。
一名絡腮鬍子的男子正色提醒一旁的黑臉少年:「老七,你第一次打劫可千萬不要緊張,瞧見那個最貌美的小娘子沒?」
黑臉少年忙點頭:「瞧見了。」
「等會兒衝過去咱們的人把那些護衛纏住,你就立刻把那個小娘子拿下,到時候那些人就不敢反抗了,咱們要什麼就得給什麼。」
「行。」黑臉少年用力點頭,捏緊的拳頭顯出內心的緊張。
絡腮鬍子抬手拍了拍他:「別怕,咱們人比他們多,何況他們還有三個女人。」
「我不怕。」
「那好,兄弟們準備行動!」
黑臉少年拉了拉絡腮鬍子:「大哥,要不再等等。」
絡腮鬍子一愣:「還等什麼?」
聞著飄來的肉香味,黑臉少年嚥了嚥口水:「要不咱們等那個什麼叫花肘子好了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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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楊柳‧子沫 於 2019-7-6 02:27 PM 編輯
第38章 打劫
駱笙估計著時間差不多了,拿一隻小鐵鏟把埋在火堆裡的叫花肘子陸續挖出來。
看著四塊黑乎乎的醜傢伙,盛三郎湊過來:「表妹,這就好了嗎?」
「好了。」駱笙隨手撿起一塊石頭往泥殼上砸。
盛三郎忙把石塊搶過來:「表妹,這種粗活讓我來吧。」
「那就勞煩表哥了。」
盛三郎掄起石塊啪的一聲砸在泥殼上,沒幾下就把泥殼敲碎,露出裡面裹著荷葉的叫花肘子。
「好燙!」盛三郎吸口氣,被燙得齜牙咧嘴還是堅持把荷葉外衣揭開一角。
一股奇香傳來,霸道而濃烈。
露出來的肘子變成了泛著油光的暗紅色,皮皺肉糯,每一寸肉都宣示著兩個字:好吃!
盛三郎口水直接就流了下來。
表妹說得沒錯,這叫花肘子一看就比乾巴巴的叫花雞好吃!
草叢裡的山匪也聞到了這股奇香。
絡腮鬍子一拍黑臉少年:「肘子好了,可以出去了!老七,今天你來喊話,拿出咱們黑風寨的威風來!」
「大哥放心!」
黑臉少年提著砍刀就衝了出去,大刀對著盛三郎等人一指,吼道:「把你們的肘子交出來!」
盛三郎都呆了。
居然還有打劫肘子的?
絡腮鬍子一腳揣在黑臉少年屁股上,顧不得叱罵拖後腿的兄弟,一臉凶狠道:「交出你們的金銀細軟,饒你們性命!」
吃得滿嘴流油的護衛拿起了傢伙。
盛三郎皺眉盯著一眾山匪:「你們到底要什麼?」
先前說把肘子交出來,難道是他聽錯了?
沒等絡腮鬍子說話,黑臉少年就叫道:「肘子和金銀細軟都要,趕緊給小爺交出來!」
盛三郎臉一黑。
很好,沒聽錯。
「做夢!」
「那就是沒得談了?」絡腮鬍子手一揮,「兄弟們,上!」
山匪舉著刀衝過來,很快與盛府護衛混戰在一起,因著人多一來二去就佔了上風。
「表公子,您怎麼站一旁瞧熱鬧,是不是身手不成啊?」
盛三郎頓覺被小丫鬟侮辱了,臭著臉道:「我要保護表妹!」
紅豆看向駱笙,帶著幾分躍躍欲試:「姑娘,婢子能去幫忙嗎?」
駱笙頷首:「去吧。」
紅豆一聲歡呼,赤手空拳就衝了過去。
「當心——」盛三郎忍不住喊一聲。
怎麼能空手衝過去呢,這不是送死嘛。
就見紅豆一腳踹向一個山匪襠部,趁那人痛苦彎腰之際搶過大刀砍在了那人屁股上。
盛三郎震驚張大嘴巴,緩緩看向駱笙。
駱笙一臉平靜:「表哥也去幫忙吧,對方人多,拖久了對咱們不利。」
「我得留下保護表妹。」
「不用,我比紅豆能打。」
盛三郎默默提刀衝進了混戰中。
隨著紅豆與盛三郎先後加入,山匪雖佔據著人多的優勢卻漸漸感到吃力。
「老七,照計劃行事!」絡腮鬍子應付著把砍刀舞得虎虎生風的紅豆,扯著嗓子吼了一聲。
黑臉少年直奔駱笙而去。
站在駱笙身旁的秀月忍不住提醒:「姑娘回車上去吧。」
她不能看著駱姑娘出事,那樣的話很多疑惑就再也解不開了。
駱笙目光平靜看著衝過來的黑臉少年,語氣隨意:「不必擔心。我父親督促我習過武,說這樣以後想揍夫婿的時候可以自己動手,省得為難下人。」
秀月渾身一震,脫口而出:「你到底——」
後面的話她沒有問出來,因為黑臉少年已經衝到了近前。
「你要劫持我當人質?」駱笙斂眉問衝到面前的黑臉少年。
與少女那雙熠熠生輝的眸子對視,黑臉少年面皮忍不住一熱,卻牢記著一個合格的山匪該幹的事。
「不錯,既然你們不願交出肘——不願交出金銀細軟,就別怪我們無情了!」
黑臉少年一手橫刀,一手去拽駱笙。
少女手腕纖細白皙,彷彿力氣一大就能折斷。
就在黑臉少年下意識收回些力道的一瞬間,那纖細的手腕突然翻轉,一股大力把他拉了過去。
「都住手!」一隻匕首橫在黑臉少年脖頸間,匕柄處的寶石在陽光下璀璨奪目。
場面一下子安靜下來,隨即響起絡腮鬍子不可思議的吼聲:「老七,你是怎麼回事兒?」
不是讓這小子去劫持那個小娘子嗎,怎麼反倒被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給劫持了?
再想想黑臉少年心心唸唸把人家做的叫花肘子放在打劫第一位,絡腮鬍子不由犯起了嘀咕。
這小子該不會被小姑娘的叫花肘子給收買了,當起了內奸?
「丟下你們的利器,不然我就殺了他。」駱笙淡淡道。
安靜下來的場面讓她知道賭對了,這個少年山匪在這群山匪中地位不一般,至少不是被隨意犧牲掉的小卒。
「小娘子,你最好立刻放了他,不然你們這些人一個都別想活。」絡腮鬍子目光凶狠盯著駱笙。
作為一名山匪怎麼能輕易服軟呢,他不信一個小姑娘敢殺人。
駱笙動了動匕首,黑臉少年的脖頸瞬間湧出鮮血。
這一刻震驚的不止山匪,還有盛三郎。
表妹說動手就動手,都不猶豫的嗎?
「再說最後一遍,丟下你們手中利器。」
這個一看就是新手的少年山匪雖然還沒變成悍匪那般心狠手辣,可雙方立場不同,一旦己方敗了落入對方之手,是生是死甚至被侮辱就全在對方一念之間。
必要的時候她不介意殺人,對敵人仁慈就是對己方殘忍。
「大哥——」駱笙淡漠的眼神令眾山匪意識到這個少女不是在說笑,紛紛看向絡腮鬍子。
絡腮鬍子面色變換不斷,最後用力把刀往地上一擲:「都把刀放下!」
叮噹一陣響,山匪紛紛把利刃丟到地上。
駱笙提醒還在發蒙的盛三郎:「表哥,把他們的利刃收起來。」
眼見利刃全被對方收走,絡腮鬍子臉色發黑:「現在可以放人了嗎?」
駱笙把黑臉少年推了出去。
絡腮鬍子抓住黑臉少年,揚聲道:「撤!」
「等等。」駱笙喊了一聲,見山匪齊齊看來,面無表情道,「把你們身上帶著的金銀細軟全都留下再走。」
一直花駱姑娘留下來的老本不大好意思,她也該開源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39章 比臉皮
不遠處的山木後,一名緋衣男子默默看著這一切,眸光深沉。
一旁侍衛不敢多問,心中卻疑惑不已。
主子從不愛與人牽扯,尤其是女子,可幾次遇到這位駱姑娘都有些不對勁。
第一次是在京城熱鬧的街頭,主子是什麼身手,竟然被個只會花拳繡腿的小姑娘扯掉了腰帶。
當時他可在一旁瞧著呢,駱姑娘扯主子腰帶的瞬間主子居然沒有躲,以至於他猶豫了一下要不要阻止,然後……就來不及了。
第二次是前兩日那個路邊茶棚,主子本是路過,看到駱姑娘卻走了過去。
第三次就是這次了,主子目不轉睛盯著駱姑娘瞧了許久了。
侍衛探頭看著素衣少女從容淡定威脅一群山匪把金銀細軟交出來,心頭升起一個大膽猜測:主子該不會是心悅駱姑娘吧?
要說起來,駱姑娘十分美貌——不可能,主子不是這麼膚淺的人!
可是主子為什麼一直偷看人家姑娘不走呢?
侍衛又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中。
駱笙冷眼瞧著一群山匪或憤怒或憋屈或心疼把身上值錢之物留下後相互攙扶著撤退,吩咐紅豆清點收穫。
紅豆歸攏好撇了撇嘴:「真是一群窮鬼,統共不值一百兩銀子。」
一旁盛三郎聽得咂舌。
一百兩銀子不少了,他月錢才五兩!
駱笙舉步走向盛府護衛。
一共八個護衛,此時或立或坐,身上多少都掛了彩。
「有幾個受傷的?」駱笙問。
跟過來的盛三郎指著坐在地上的兩人道:「他們兩個傷勢比較重,還有三個受了點輕傷並無大礙,剩下三個沒有受傷,身上的血是那些山匪的。」
說到這,盛三郎才有些後怕:「好在沒有出人命,要是再打下去就難說了。」
而有這樣的結果,多虧了駱表妹。
盛三郎忽然為之前對駱笙的看法有些自責。
表妹這麼能幹,扯一下男人腰帶怎麼了。
「紅豆,把銀錢分一下,重傷的一人三十兩,輕傷的一人十兩,未受傷的一人三兩。」
紅豆顯然做慣了散財的事,利落把繳獲的銀錢分了。
分到三十兩銀子的重傷護衛險些哭了:「多謝表姑娘賞賜。」
他們的身家性命早就賣給了盛府,護送表姑娘進京本就是職責所在,沒想到受傷能得這麼一大筆銀錢。
駱笙溫聲道:「二位的傷勢雖然暫時得到控制,卻不宜再遠行。這樣吧,等到最近的城鎮你們就留下養傷,再留兩人照顧你們,等傷好了直接返回金沙即可。」
「這怎麼行?」二人齊聲道。
盛三郎瞪二人一眼:「別那麼多廢話,就聽表姑娘的。」
眾護衛這才不出聲。
盛三郎對駱笙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表妹,咱們還是先吃了飯再趕路吧,吃飽了才有力氣。特別是這一大鍋骨頭湯可別浪費了,受傷的人喝了能補身體。」
駱笙微微頷首。
盛三郎鬆口氣,飛快拿起一隻叫花肘子,心疼道:「這只叫花肘子早早打開了,恐怕都涼了。」
「表哥先吃沒有敲開泥殼的。」經歷了一次打劫,駱笙沒了胃口,接過紅豆遞來的一碗骨頭湯小口小口喝。
湯已經熬成了乳白色,散發出陣陣香氣。
盛三郎吃一口肘子喝一口骨頭湯,吃一口肘子喝一口骨頭湯……
躲在暗處的侍衛嚥了嚥口水,終於忍不住提醒身旁緋衣男子:「主子,咱們要不要繼續趕路?」
眼不見為淨啊!
「再看看。」
侍衛:「……」
又忍了一會兒,侍衛再次開口:「主子,要不小的過去買些吃食?您看飯點兒都過了——」
緋衣男子微微點頭:「去吧。」
侍衛嘴角一抽。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主子等這句話很久了。
侍衛向盛三郎等人走去。
盛三郎聽到動靜警惕看來,見來人有幾分面熟正琢磨在哪裡見過,就看到了緊隨其後的緋衣男子,驚得手中肘子險些掉地上。
「你們——」他一時不知該如何打招呼。
開陽王的大名,哪怕他一個從沒離開過金沙的人都聽說過。
這可是讓齊人聞風喪膽的開陽王,年前一場大勝令凶悍的齊軍退至阿瀾山以北,北地邊境至少能得數年安寧。
傳聞裡開陽王臉如火炭,身高九尺,紅豆真的沒有認錯人嗎?
「打擾公子了。我們路經此處腹中飢餓,不知可否買些吃食果腹?」
盛三郎是個爽朗性子,聞言笑了:「小兄弟太客氣了,遇到就是有緣,我們烤肉與骨頭湯還有不少,儘管取用就是。」
不糾結了,又不是他扯掉了開陽王腰帶,對方不挑明身份那他就當作什麼都不知道。
侍衛瞄著盛三郎手中的叫花肘子:「不知這肘子——」
盛三郎忙道:「這是舍妹親手所做,不方便贈與陌生人。」
居然惦記叫花肘子,這是表妹給他做的,總共才四隻,還被紅豆與醜婆婆分去兩隻。
「我與駱姑娘應該算不上陌生人。」緋衣男子走過來,目光鎖定駱笙面龐,「不知駱姑娘想起來了麼?」
駱笙面無表情看著衛晗。
她在心裡早把開陽王列為一等危險人物,已經從紅豆口中知道了對方名字。
衛羌,衛晗,一個害她全家性命,一個出現在廢棄已久的王府欲對秀月下手,足以讓她對「衛」這個姓厭惡至極。
想吃她做的肘子,做夢吧。
駱笙與衛晗對視,氣勢絲毫不落下風:「確實想起一些往事,也不知有沒有記錯,公子確定想要我現在說出來?」
她是聲名狼藉的駱姑娘,而對方則是大周人人敬仰的開陽王,把駱姑娘扯掉過開陽王腰帶的事當眾說出來,到底誰更怕丟人不言而喻。
衛晗果然在聽到駱笙這麼說後沉默了。
身側侍衛摸上腰間佩刀,心道這位駱姑娘太不要臉了,欺負他們主子臉皮薄,好想砍幾刀替主子出氣啊。
這時衛晗開了口,語氣淡淡:「我以為駱姑娘扯掉過我的腰帶,對我應該足夠印象深刻。」
「咳咳咳——」咳嗽聲頓時此起彼伏,好幾個護衛嗆得臉通紅。
這一次,換駱笙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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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交鋒
她聽紅豆說開陽王一人可當千軍;她聽紅豆說開陽王深受帝王器重連太子見了都要低頭;她聽紅豆說開陽王生性清冷不喜與人打交道。
可她獨獨沒聽紅豆說開陽王臉皮這麼厚!
不過要比臉皮,駱姑娘不輸於任何人,清陽郡主同樣如此。
駱笙沉默一瞬,彎起唇角:「都說王爺武藝高強,鮮有敵手,不知是不是真的?」
衛晗斂眉,一時不解駱笙問這話的意思。
一旁侍衛忍不住開口:「這是當然。」
他們王爺的威名大周誰人不知?
駱笙微笑:「那麼王爺為何會讓我一個只會花拳繡腿的女子扯掉了腰帶?王爺莫非偷偷傾慕我?」
此話一說,場面登時陷入了古怪的安靜,所有人都目不轉睛看著衛晗的反應。
衛晗這次沉默更久,心中生出幾分惱意。
他本不該與一個女孩子計較,可如駱姑娘這樣伶牙俐齒臉皮又厚的女子實屬少見。
駱笙看出衛晗眼底的慍怒,語氣更加冷淡:「莫不是被我說中,王爺惱羞成怒了?」
衛晗笑了。
一襲緋衣襯得他眉眼更黑,膚色更白,這一笑涼薄淺淡又驚艷。
驚艷本不該用在一個男子身上,可此時用來形容衛晗這一笑,任何人都會覺得恰如其分。
「好叫駱姑娘知道,若是我傾慕之人,我絕不會惱羞成怒。」
這樣明明白白的否認,若是換個女子恐怕早就掩面而去,駱笙卻面不改色勾勾唇角:「那我就不懂了。王爺既然對我無意,為何總往我眼前湊?要知道女孩子都喜歡胡思亂想,如果王爺不想我以後再生出這樣的誤會,還請自重!」
最後四個字,駱笙加重了語氣。
開陽王會出現在廢棄的鎮南王府絕不簡單,她肯定要查一查,卻不是一團亂麻的現在。
她現在的首要任務是安安穩穩回到京城去。
「讓駱姑娘生出這樣的誤會,確實是我的疏忽。」衛晗說著這話語氣沒有絲毫起伏,只是看著駱笙的眸光變得深沉,「我其實看中了駱姑娘的匕首,不知駱姑娘可否割愛?」
「匕首」二字令駱笙的心狠狠一跳。
這個男人的鬼話她一個字都不信。
開陽王是什麼樣的人物,會稀罕一柄花裡胡哨的匕首?
他在試探她!
駱笙看著眼前的緋衣男子只覺心底發涼。
那個晚上她拿石塊砸了開陽王的腦袋,本以為把人砸昏了,沒想到這人卻睜開了眼。
她幾乎是在一瞬間就把辣椒面撒了過去,可這人不但對蒙著面巾的她產生了懷疑,還記住了她當時拿在手中的匕首。
茶攤那一次偶遇他或許就認出了她,而剛剛她以匕首抵住少年山匪也被他瞧在眼裡,認出了她手中匕首。
這個男人真的是人?
駱笙對衛晗的忌憚更上一層,越發堅定了暫時遠離這個人的決心。
駱笙伸手入懷摸出那柄剛剛立過大功的匕首,大大方方送到衛晗眼前:「一柄匕首談不上割愛,王爺喜歡大可拿去,只是不知王爺用什麼來換?」
駱笙此舉顯然出乎了衛晗意料,讓他一直維持的淡漠表情出現了細微變化。
駱笙看在眼裡,心中冷笑:以為她會做賊心虛死抓著一柄匕首不放?
她如對方所願把匕首奉上,倒是看看對方還能以什麼理由湊上來。
意識到很大可能被衛晗認了出來,駱笙反而鎮定了。
那晚黑燈瞎火,她沒自報家門,匕首上也沒刻著名字,咬死不承認對方又能如何?
開陽王位高權重不假,駱姑娘的父親同樣權勢滔天,開陽王總不能把她帶走嚴刑拷打。
這一刻,駱笙不由慶幸重生成駱大都督之女,讓她不至於處處被動。
衛晗盯著那柄鑲滿寶石的匕首良久,在少女帶著微微嘲弄的微笑中伸手接了過去。
這一刻,他終於意識到眼前少女沒有那麼簡單,至少比在京城街頭扯掉他腰帶時難纏多了。
那時候,他只當這是個寡廉鮮恥、無法無天的女子,震怒過後連計較都不屑於,不值得。
駱大都督把女兒送出京城並上門賠罪,他內心毫無波瀾。
可是眼前少女給他的感覺完全不同。
她冷硬、鎮定、機智。
那個晚上的驚鴻一瞥,那雙璀璨如星的眼睛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哪怕沒看到女子模樣,他卻記住了那雙眼,並篤定眼前少女正是它的主人。
他自信沒有認錯,可本該掌控主動局面的他此時卻騎虎難下。
這柄該死的匕首鑲滿了寶石,顯然價值不菲,而他隨身沒帶這麼多錢!
事情是怎麼演變成他需要花錢買下這柄匕首的?
衛晗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好像是他主動提出來的——
駱笙不容衛晗再想下去,淡淡道:「能被王爺看中,是這柄匕首的榮幸。那我就不多收了,王爺給三千兩銀子就好。」
「咳咳咳——」衛晗身旁的侍衛劇烈咳嗽起來,看向自家主子的眼神飽含擔憂。
主子身上連三百兩銀子都沒有!
想一想讓自家主子開口討厭還價有些丟臉,侍衛清清喉嚨準備幫腔,就見駱姑娘身旁的小丫鬟撇嘴道:「三千兩?姑娘您這是把匕首半賣半送啊!」
小侍衛立刻閉嘴。
得了,人家都半賣半送了,他還說什麼?他也是要臉的人。
「莫要多嘴。」駱笙掃了紅豆一眼,隨後對衛晗微微一笑,「王爺不必覺得不好意思,我說了,能被王爺看中是這柄匕首的榮幸,錢多錢少不重要。」
衛晗與那雙含笑的眸子對視,最後輕歎口氣:「駱姑娘說得是,銀錢於你我都是身外物,以金銀來買這柄匕首倒是我的不是了。這樣吧,以後在我能力範圍內可以幫駱姑娘辦件事,駱姑娘覺得這樁交易如何?」
駱笙凝視衛晗許久,笑意更深:「王爺有拔山超海之力,以一柄匕首換王爺幫我辦一件事自然是我賺了。那我就先謝過王爺了,等以後有需要的時候還要勞煩王爺相助。」
真是沒想到,大名鼎鼎的開陽王原來缺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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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大雨
衛晗策馬疾行,很快把駱笙一行人遠遠拋在了後面。
前方還是不變的青山綠樹。
駿馬漸漸放緩速度。
侍衛拽著韁繩靠近,實在忍不住問出心中疑惑:「主子,您要一柄花裡胡哨的匕首幹什麼?」
衛晗面無表情看侍衛一眼,覺得揣入懷中的那柄匕首十分硌得慌。
他怎麼知道要這柄花裡胡哨的匕首幹什麼!
他提到這柄匕首,本是暗示他認出了駱姑娘就是那晚的蒙面女子,想看到對方的慌亂從而進一步確定。
誰知對方爽快掏出匕首要賣給他——衛晗想著這些,臉色更冷。
「總覺得您虧了。雖然沒花錢,可還要為駱姑娘辦一件事,換了別人花三萬兩銀子求您辦事還求不到呢。」
「囉嗦!我自有計較。」衛晗面子上過不去,冷著臉呵斥一句。
這混賬東西一定要反覆提醒他挖了個坑自己往裡面跳嗎?
侍衛卻誤會了衛晗的意思。
自有計較?
等等,是不是他忽視了什麼?
侍衛腦海中飛快閃過少女精緻的眉眼。
是了,他先前就猜測過主子可能心悅駱姑娘,只是不敢相信主子是這麼膚淺的人,可現在不得不信了。
不然怎麼解釋主子非要把人家姑娘的隨身匕首弄到手?
瞅著主子冷峻的側臉,侍衛滿眼佩服。
都說他們主子可能孤獨終老,簡直胡說八道。
「主子,駱姑娘給您的匕首要不要配個匣子收好?」
「嗯?」衛晗側頭看了看侍衛,目露疑惑。
他看不懂那個女孩子也罷,為何連自己的近衛也看不懂了。
一柄捏著鼻子收下的匕首,配個匣子是何意?
在衛晗的注視下,侍衛嘿嘿一笑:「這種定情信物弄丟了或是弄掉一顆寶石多不好——」
衛晗身形一頓,而後一夾馬腹絕塵而去,留給侍衛一鼻子灰。
一眨眼就是三日後,駱笙一行人離金沙越來越遠,離京城越來越近了。
這支隊伍如今只剩八人,少了的四名護衛留在了之前的城鎮養傷。
盛三郎悄悄摸摸肚子,湊到了馬車窗邊:「表妹,咱們是不是該吃飯了?」
嗚嗚嗚,他想吃叫花肘子。沒有叫花肘子,喝一盆骨頭湯也行啊。
紅豆忍不住翻白眼:「表公子,咱們吃過早膳連一個時辰都不到。」
「有麼?」盛三郎一臉疑惑,「我怎麼覺得好久了。」
駱笙手扶青布簾,微抬下頦:「表哥看看天色,我們還是抓緊趕路吧。」
盛三郎抬頭一看,不知何時藍天白雲已變成雲山疊嶂,風起雲湧。
這一路他們已經遇到過一場雨,雨中趕路的滋味並不好受。
「加快點速度。」盛三郎喊了一聲。
車馬速度加快,可天變得更快,剛剛還是白茫茫雲海,陡然就變成烏雲翻滾,隱有雷鳴。
接著一道閃光劈開濃雲,豆大的雨落下來。
這場雨下得又急又大,望不到邊際的雨簾模糊了行人視線,泥濘的路使車馬在風雨中開始寸步難行。
「表妹,我看前頭有屋舍,咱們去避避雨吧。」盛三郎抹了一把雨水,隔著雨幕大聲喊道。
駱笙自不會反對。
這種情況下趕路走不了太遠,白白讓人遭罪。
有了目標眾人都來了精神,一時因大雨滯緩下來的速度加快了些,等到了屋舍近前才發現是一間破廟。
說是破廟,避雨還是沒問題的,也免了徵得主人家同意的麻煩。
馬車停下來,紅豆撐著油紙傘率先跳下,回身把駱笙扶下來。
秀月緊隨其後,獨自撐著一柄竹傘。
紅豆把傘往駱笙的方向挪了挪,順便給秀月丟了個大大的白眼。
姑娘偏心!
車廂裡統共放著兩把傘,姑娘居然特意提出來給醜婆婆用一把。
明明她才是最得寵的大丫鬟,就連姑娘被送走時大都督只允許帶一個下人,姑娘還選了她呢。
她是正兒八經踩著蔻兒那些小蹄子的眼淚勝出的,醜婆婆算什麼?
呸,一個賣豆腐腦的!
小丫鬟一顆心彷彿浸在沸騰的醋鍋裡煎,直到進了破廟還沒平復下來。
破廟荒廢已久,就連原本供著的神像都不見了蹤影。供桌缺了一條腿翻倒在地,牆角里堆著不少乾柴。
這些乾柴令盛三郎等人喜出望外,忙收拾出一處生起了火堆。
看著躥騰的火苗,盛三郎沖駱笙嘿嘿一笑:「表妹,這麼旺的火閒著也是閒著,不如架上一口鍋弄點吃的?」
駱笙默了默。
沒想到「閒著」還能這麼用。
環視一眼,見除了她們從馬車裡鑽出來的其餘人個個渾身濕透,駱笙點頭:「就熬一鍋姜茶驅驅寒氣吧。」
盛三郎不由有些失望,轉念一想大雨的天能喝上幾口甜滋滋的姜茶也不錯,忙指揮兩個護衛去馬車上搬東西。
沒過多時,濃郁的姜茶味開始在破廟裡飄散,盛三郎等人身上的衣裳也烤得半干。
紅豆先給駱笙盛了一碗,再給盛三郎等人一一盛了一碗,最後端了一碗姜茶美滋滋喝起來。
「紅豆,你還少盛了一碗。」駱笙捧著發燙的瓷碗提醒。
「少盛?沒有吧——」紅豆彷彿才發現秀月,一拍額頭,「哎呀,把醜婆婆給忘了。不過醜婆婆你有手有腳,不介意自己動手吧?」
喝著姜茶的盛三郎不由抽動嘴角。
紅豆這小丫鬟只適合叉腰罵人,一點不適合演戲。
太浮誇了!
秀月已是三十多歲的人,自然不會與一個小姑娘計較,默默盛了一碗姜茶坐在一旁喝。
喝一口加了蜜糖的姜茶,秀月眼角微微濕了。
曾經郡主也給王妃熬過姜茶,除了蜜糖,郡主還喜歡加一些白胡椒粉,就如眼前這碗姜茶一般。
駱笙忽然看了秀月一眼,問道:「醜婆婆可有名字?」
秀月手一頓,笑了笑:「老婆子一把年紀了,又是這麼個模樣,聽人叫我醜婆婆已經習慣了。」
駱笙搖頭:「那不成。你既然跟了我,被人這麼叫,我聽了不順耳。」
秀月垂眸:「那就請姑娘隨便賜個名字吧。」
一個名字有什麼打緊,她永遠是郡主的大丫鬟秀月。
駱笙喝下最後一口姜茶,把碗遞給紅豆:「那就叫秀姑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42章 廝殺
秀月手一晃,姜茶灑了一半。
秀姑?
這到底是巧合,還是駱姑娘知道她的本名?
「可是不喜歡?」駱笙淡淡問。
秀月回神,竭力掩飾複雜心情:「姑娘賜名是我的榮幸,沒有不喜歡的道理。只是我樣貌醜陋,實不敢當一個『秀』字。」
駱笙笑笑:「精理為文,秀氣成采,『秀』豈是單指樣貌?我覺得『秀姑』十分合適。」
秀月嘴唇翕動還待再說,被紅豆一陣搶白:「好了,一個名字哪來這麼多話,姑娘想跟你叫啥就叫啥。」
她當年被領到姑娘面前時,姑娘正吃紅豆羹,於是指著她說就叫紅豆吧。
她說什麼了嗎?
「紅豆,秀姑比你年長許多,不要這麼與秀姑說話。」
「知道了。」紅豆悻悻應了一聲,捧著碗鬱悶喝茶。
一鍋姜茶很快分完,光線昏暗的破廟中依然飄著姜茶味,縈繞在人鼻端只覺心頭生暖。
外面墨雲翻滾,大雨如注。
一名年輕護衛很是勤快把鍋端起:「我去把鍋碗洗了。」
雨水最是乾淨,用來洗鍋刷碗再方便不過。現在洗了鍋,等會兒就能吃上熱乎乎的飯了。
醜婆婆,呃,不,秀姑不但烤肉好吃,熬粥煮湯也讓人恨不得吞掉舌頭。
年輕護衛懷著期待的心情端著鍋走了出去,其他人不以為意,圍著火堆熱熱鬧鬧閒聊。
過了有一陣,對午飯最上心的盛三郎看了看廟門口,納悶道:「小川怎麼還沒回來,洗鍋用不了這麼久吧?」
一名三十來歲的護衛笑道:「許是方便去了。」
「這麼大的雨去哪兒方便。」盛三郎站起身來,「我去瞧瞧。」
望著盛三郎大步走向廟門口的背影,駱笙忽然開口:「表哥當心一些。」
盛三郎回頭,迎上駱笙嚴肅的面容不由一愣。
他本想說沒什麼事,恰在此時一道閃電照亮了廟內,緊跟著的雷鳴震得整個破廟彷彿在打顫。
盛三郎下意識向門口望了一眼。
門外是黑沉沉的天以及望不到頭的雨幕,好似以門口為界把廟裡廟外分割成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廟裡瀰漫著姜茶的暖,廟外是未知的黑暗。
向來無畏的盛三郎突然生出幾分緊張,走到廟門口後並沒有直接走出去,而是立在門口向外探了探頭。
又是一道閃電劃破長空,盛三郎清清楚楚看到先前走出去的護衛俯趴在不遠處一動不動。
那口大鍋落在護衛身側,已接滿了雨水。
盛三郎眼尖,在閃電照亮四周的一瞬間看到了護衛身下不斷淌出的血水。
他尚來不及驚呼,就見一道寒光當頭罩來,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關上廟門,死死抵住木門高喊:「有歹人!」
察覺到不對勁的幾個護衛立刻提刀趕過去。
光光光,門板一陣劇烈顫動,外頭在砸門。
盛三郎臉色十分難看:「小川死了!」
幾名護衛握緊手中刀:「公子,您進裡面去,這裡交給小的們。」
「不行。」
眾人聞聲扭頭,就見駱笙舉步走了過來。
盛三郎抵著木門有些急了:「表妹,你來湊什麼熱鬧,快躲到裡邊去!」
駱笙盯著劇烈震動的門,語氣平靜:「就這麼大的地方,能躲到哪裡去。」
盛三郎更加著急:「那你也不能站在門口啊,等會兒門板抵不住了,歹人闖進來多危險!聽話,趕緊去裡面!」
比起盛三郎的急切,駱笙冷靜依舊:「表哥,你還不明白麼,對方有備而來,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咱們若不能取勝,誰都躲不過。」
「那該怎麼辦?」盛三郎聽著猶如追命的砸門聲,臉色越發難看。
若是沒有表妹大不了衝出去拚命,可現在呢?
「表哥除了小川的屍體還看到了什麼?」
「沒有了,剛發現小川趴在地上就被人偷襲了。」
「這樣麼。」駱笙轉身往回走,「紅豆隨我來,表哥你們先支撐一會兒。」
駱笙快步走向火堆,抽出一根燃燒著的木棍,並示意紅豆也取一根。
二人握著木棍返回。
盛三郎眼一亮。
帶火的木棍殺傷力可不小,說不定比刀劍還好使。
駱笙壓低聲音:「我數到三,表哥你們就立刻躲開,門一破直接動手。」
風聲、雷聲、雨聲還有砸門聲隔絕了裡面的聲音,不必擔心這些對話被外頭的人聽到。
盛三郎有些遲疑:「表妹,這樣出其不意最多對付一個人,萬一對方人多——」
駱笙打斷盛三郎的話:「對方人不會多,弄死一個是一個。一,二,三——」
快要散架的門板已經不允許繼續耽誤下去,駱笙飛快數到了三。
盛三郎等人往旁邊一躲,門板直接往內拍過來,同時衝進來的還有兩道黑影。
數把長刀齊齊落下,失控衝進來的二人竭力躲避,竟躲過大半刀光。
駱笙從始至終都沒眨一下眼睛,更沒挪動半步,在最適合的時機揮出了火棍。
一聲慘叫伴著皮肉燒焦的味道響起。
被火棍戳到的黑影倒地翻滾,很快就被雨點般落下的刀光斬得血肉模糊。
另一人趁此脫身,手中寒芒一閃劃破一名護衛脖頸,直奔駱笙而來。
紅豆舉著燃著火星的木棍一頓亂打,邊打邊罵:「往哪跑呢?瞎了你的狗眼!」
那人躲過毫無章法的棍法,一腳把紅豆踹出去老遠,舉刀砍向駱笙。
眼見駱笙遇險,盛三郎直接撲過來抱住了那人雙腿。
那人手腕一翻,刀光斬向盛三郎頸部。
一名護衛撲來擋在盛三郎身前,刀刺進了他後心。
盛三郎大喊:「老魚!」
那人反手抽出刀,老魚的熱血登時灑了盛三郎滿頭滿臉。
駱笙在這一瞬間揮手揚袖,撒出了辣椒面。
砍護衛猶如砍西瓜的歹人發出痛苦的悶哼。
盛三郎拳腳功夫並不算差,見此立刻紅著眼反擊。
雙方交手,反轉勝負往往就是一瞬間。
本來身手出眾的歹人眼睛火辣辣地疼,很快出現一個破綻,被砍死在亂刀之下。
雨還在下,廟裡血腥味掩蓋了之前的姜茶味,令人作嘔。
盛三郎望著橫七豎八的屍體心頭茫然,下意識喊了一聲表妹。...<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43章 生疑
十七八歲的少年,滿頭滿臉的鮮血,看起來狼狽又可憐。
「表哥受傷了?」駱笙問。
盛三郎搖頭:「我沒事。表妹,你……你怎麼知道對方人不多?會不會還有人躲在外面?」
駱笙往廟門外望了一眼。
廟門大開,外頭是望不到頭的雨簾,明明還沒到晌午卻黑沉沉一片。
「如果對方人多,就沒有必要躲在暗處下手了。」
盛三郎微微鬆口氣,卻聽駱笙轉了語氣:「不過這二人失手後會不會再有人來追殺,就難說了。」
盛三郎氣怒難耐:「沒想到世道亂成這樣,山匪一茬接一茬跟割韭菜似的!」
他們才遇到打劫肘子的山匪多久啊,居然又遇到一批更凶的。
以前在家中,他很羨慕那些能四海遊歷的人,萬萬沒想到竟是冒著生命危險。
駱笙垂眸盯著倒在不遠處的屍體。
那是兩名歹人之一,是個平頭正臉的年輕人。
駱笙忽然對盛三郎福了福身子:「連累表哥了。」
盛三郎慌忙避開:「表妹這是說的什麼話。是咱們家沒考慮周全,早知外頭這麼亂應該請上一隊鏢師,與表妹有什麼關係。」
駱笙搖頭:「與我應該脫不開關係。」
盛三郎一怔:「表妹,你這是什麼意思?」
駱笙沉聲道:「這一次遇到的歹人應該是專門衝著我來的。」
盛三郎大驚:「為什麼?」
駱笙再看伏在地上的屍體一眼,神情複雜:「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她早就有些奇怪了。
金沙雖然只是一個尋常縣城,可管轄金沙的金陵府應有駱大都督的人駐紮。這些人對駱大都督身在金沙的一雙子女即便不會日日留意,也該有所關注。
她離開盛家回京,那些人得到消息就算不知道她偽造了駱大都督的信而沒有露面,按說也會派人暗中保護。
退一萬步這些都沒有,為何會有人追殺駱姑娘?
駱笙一時想不明白,卻知道想要順利抵達京城恐怕困難重重。
這一次對方只有兩人,下一次呢?
她還有許多事沒有做,十分怕死。
十分惜命的駱笙面上卻依然鎮定:「表哥,我們一起動手把咱們的人埋了吧。」
盛三郎沉聲應了。
己方一共有四名護衛,如今只剩一人倖存,其餘三人都成了冰冷屍體。
一場暴雨使得泥土變得鬆軟,幾人一起動手挖了三個坑,讓三名護衛得以入土為安。
駱笙立在微微隆起的土包前,輕聲道:「等我回到京城會派人來請出你們的遺骨送到金沙去,定讓你們落葉歸根。」
盛三郎聽了心情越發沉重,抬手想要拍一拍駱笙肩頭,最後又悄悄放下:「表妹,你衣裳都濕透了,進廟裡去吧。」
幾人重新回到廟裡。
那堆柴火還在燒著,血腥味依舊沒有散。
盛三郎瞄了倒在原地的兩具屍體一眼,猶豫道:「要不把他們兩個也埋了?」
駱笙坐在火堆旁烤火,聞言冷冷道:「不埋,就讓他們暴屍荒野。」
盛三郎呆了呆。
他其實在埋與不埋之間糾結的,沒想到駱表妹這麼乾脆。
紅豆揉著腰啐了一口:「埋個屁!姑娘,要不要婢子看一看他們身上帶了什麼值錢玩意兒?」
殺千刀的惡人踢得她現在還疼呢,這種壞人就該扒光了丟到外頭去。
盛三郎忍不住阻攔:「算了吧,扒死人衣裳不合適——」
「是要看一看。」駱笙起身走過去,俯身掀起一具屍體衣擺。
盛三郎神色一陣扭曲,乾巴巴道:「表妹,你要是缺錢,我這裡有——」
紅豆撇嘴:「我們姑娘不喜歡不勞而獲。」
看著神色專注檢查屍體的駱笙,盛三郎抖了抖唇。
求求駱表妹還是不勞而獲吧!
駱笙翻出一物,拿在手中細瞧。
「姑娘,這是什麼?」紅豆把搜出來的細軟塞進荷包,湊過來問。
「一枚桃木製成的斧子掛件。」駱笙凝視著手中那枚長不過三寸的桃木斧,若有所思。
盛三郎看了一眼道:「這沒什麼稀奇吧,這桃木斧子上連個字都沒有。」
「是沒什麼稀奇的。」駱笙走向另一具屍體,又仔細翻找起來。
盛三郎:「……」
不多時,駱笙又從第二具屍體懷中翻出一枚桃木符,同樣是斧頭形狀。
兩枚桃木斧,樣子別無二致,只在花紋上有些差別。
佩戴平安符乃是時人風尚,這兩枚桃木斧上一個字都沒有,平時被人瞧見只會當作普通平安符。
可在駱笙看來,在兩具屍體上都發現了桃木斧就有些奇怪了。
駱笙仔細把兩枚桃木斧收了起來。
見表妹與小丫鬟不逮著屍體猛翻了,盛三郎鬆口氣,可隨即心情又沉重起來:「表妹,你說那些人是衝著你來的,會不會很快又有歹人追來?」
外頭雷聲陣陣,傾盆大雨幾乎可以沖刷掉一切痕跡。
駱笙收回視線:「照常理推測不會那麼快。這二人身手出眾,完成任務本不成問題,對方確定二人失手尚需一段時間。」
盛三郎懸著的心暫時放下來:「這麼說,咱們暫時是安全的。」
「追殺的人早晚會來。」駱笙平靜道。
盛三郎已經不知道該把心放下還是提起來了,只能拍著胸脯道:「表妹放心,那些歹人想傷害你,先踩著我的屍體過去!」
駱笙默了默,道:「我們等到了下一個城鎮可以僱傭一隊鏢師,算好時間與路程,以後不在荒郊野外逗留。」
這樣是否能換來絕對的安全她不能保證,但眼下不能讓跟著她的人先垮了精神。
盛三郎尷尬眨了眨眼:「表妹說得對。」
是他傻,表妹有的是錢,完全可以把整個鏢局包下,為啥非要踩他的屍體呢。
雨終於停了,因為少了三名護衛,盛三郎棄馬不騎當上了車伕,一行人在天黑前總算趕到了下一個城鎮。
客棧夥計對幾人的狼狽並不奇怪,趕路遇上這麼大的雨,不狼狽才奇怪呢。
「幾位客官裡面請,咱們有準備好的熱水。」
哎呀,被丫鬟扶著的小娘子看著那麼嬌弱,可別病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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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靠譜護衛
有熱水沐浴,有熱騰騰的飯菜,比之在破廟中的遭遇,這簡直稱得上天堂了。
駱笙睡了個還算踏實的覺,洗漱過後走出屋子。
盛三郎已經等在外頭,眼下一片青影。
「表哥沒睡好?」
盛三郎連忙否認:「怎麼會沒睡好,我昨夜睡得可香呢。」
沒想到駱表妹看著這麼精神抖擻,顯得他一點都經不起事。
悄悄看少女白淨紅潤的臉蛋一眼,盛三郎歎服:到底是扯掉開陽王腰帶而面不改色的表妹呀,遇事比他沉得住氣多了。
駱笙確實要比盛三郎沉得住氣。
死而復生,滅門之禍,在這樣的衝擊下她尚能自持,相較起來昨日破廟中遇到的事就不算什麼了。
「表哥打算去哪裡吃早膳?」想一想昨日盛三郎受到不小驚嚇,駱笙覺得該補償一下無辜受累的少年。
「就在客棧大堂隨便吃點得了,吃完了咱們就去鏢局僱人,趁著天色還早抓緊趕路,這樣在天黑前就能趕到下一個城鎮了。」
駱笙頷首:「那就在客棧用飯吧。」
幾人來到大堂,發現已經坐了不少人。
撒著芝麻的蔥花燒餅,金黃色的油炸糯米團,泛著紅油的湯粉,一清二白的陽春麵,種種食物的香氣交織著撲面而來,令神色懨懨的少年登時精神一振。
「表妹,咱們靠窗坐吧。」
一行只剩下五人,也不講究什麼尊卑,圍著靠窗的桌團團坐下,很快各種吃食就端上來。
駱笙叫了一碗陽春麵,慢慢吃著。
只加了一撮蔥花的麵條,湯頭有些敷衍,吃起來清湯寡水沒什麼滋味。
盛三郎面前也有一碗陽春麵,吃了一筷子不由皺眉。
這面有點難吃啊。
他悄悄瞥了駱笙一眼,見對方雖然細嚼慢咽但一碗麵已經吃下小半,納悶問道:「表妹覺得這面如何?」
駱笙拿帕子擦了擦嘴角,言簡意賅:「難吃。」
盛三郎默了默,大口吃起來。
只要不是他味覺出毛病了就好,難吃就難吃吧,他總不能比表妹一個姑娘家還挑剔。
「回來我給表哥做麵條吃。」見少年埋頭吃麵,駱笙細聲道。
這場追殺針對駱姑娘而來,盛三郎受了無妄之災,就用美食安慰一下吧。
盛三郎埋在碗裡的臉猛地抬起,好像能發光:「真的?」
「當然不會騙表哥。」
有吃到肚子裡的叫花肘子作保,盛三郎對此毫不懷疑,眉飛色舞道:「那我不吃陽春麵,我要吃帶肉的,最好是五花肉!」
駱笙微一沉吟,笑道:「那就做臊子面,用肥六瘦四的五花肉當臊子。」
「哧溜——」盛三郎吃了一大口沒滋沒味的陽春麵,連同口水一同吞下。
一道年輕男子的聲音忽然響起:「兩碗陽春麵,八個蔥花燒餅。」
盛三郎動作一頓。
這聲音有點熟悉啊,應該給他留下過深刻印象。
他立刻望過去,眼睛不由瞪得老大。
怪不得聽著耳熟呢,這是開陽王那個想要找他買叫花肘子的侍從!
盛三郎再往旁邊一瞧,果然看到了衛晗。
衛晗依然一襲緋衣,一言不發立在大堂裡,蓬蓽生輝不外如是。
夥計很快恭恭敬敬把二人請到一張桌子旁,恰好與駱笙等人相鄰。
這時侍衛也發現了駱笙等人,小聲提醒衛晗:「主子,是駱姑娘他們。」
衛晗抬眸看過去,正迎上少女沉靜的眉眼。
他微微頷首,收回了視線。
「陽春麵來嘍——」夥計端著托盤送上兩碗陽春麵並一碟燒餅。
衛晗拿起一個燒餅吃起來。
駱笙放下筷子,望著衛晗凝眉思索。
塞飽肚子的盛三郎察覺到不對勁,小聲道:「表妹,咱們結賬走吧。」
「先等等。」駱笙起身向衛晗走去。
「表妹——」盛三郎聲音微揚,被紅豆狠狠白了一眼。
「表公子不要打擾我們姑娘好事。」
好,好事?
盛三郎臉一下子黑了。
是他想的那種好事嗎?
「駱姑娘有事?」衛晗放下筷子,面無表情看著駱笙。
那柄花裡胡哨的匕首仍在他懷中,時刻提醒著他在一個小姑娘面前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也因此,面對這個少女他多了幾分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謹慎。
與衛晗對坐的侍衛看看駱笙,再看看自家主子,端起碗默默走了。
衛晗本來沒有什麼表情的俊臉黑了黑。
自從京城街頭第一次遇到駱姑娘,石焱這混賬就變得不靠譜了。
駱笙在對面大大方方坐下:「不知王爺是否記得先前約定?」
衛晗揚了揚眉梢:「我的記性還沒那麼差,駱姑娘有事儘管直說。」
駱笙微微一笑:「我們路上接連遇到歹人,想請王爺護送我等進京。」
趕得早不如趕得巧,以開陽王之能可比一隊不知根底的鏢師靠譜多了。
衛晗沉默了一下。
從此地到京城少說還有五六日,這是要他當五六日的護衛?
他並不在意以親王之尊給一個小姑娘當護衛,可眼前這個小姑娘不是普通小姑娘。
她有前科啊!
衛晗可不想被一個姑娘第二次扯掉腰帶。
少女清冷冷的聲音響起:「也罷,王爺若覺得為難,那柄匕首還是折合成銀子給我吧。」
衛晗緊了緊拳,露出淡然微笑:「既然駱姑娘覺得以此來換那個承諾合適,我樂意至極。」
要是有錢,哪還有那個承諾。
受制於人的感覺並不好受,衛晗只能保持微笑,並暗暗發誓以後出門至少隨身攜帶一萬兩銀票。
駱笙起身,微微屈膝:「那之後幾日就承蒙關照了。王爺請慢用,我們先去收拾行禮。」
駱笙幾人離開大堂,侍衛石焱端著碗湊過來:「主子,您真的要護送駱姑娘回京?」
「不然呢?」衛晗面無表情問。
石焱一臉崇拜:「沒事,沒事,小的就是隨便問問。」
既得了心上人的定情信物,又得了與心上人朝夕相處的機會,關鍵還沒花一分錢,嘖嘖,還有比他們主子更有本事的男人嗎?
至於心上人是駱姑娘——咳咳,主子眼光差就是另一回事了,不能混為一談的。
石焱一直懷著欽佩主子行動力強與憂心主子眼光差的矛盾心情,直到這日途中休息,吃到了來自駱姑娘的一碗臊子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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