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冬天的柳葉 -【掌歡】《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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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9-8-3 09:52 PM

第75章 禮尚往來

  這個時候,駱笙已經轉過一處假山,望見了先前被領去的長亭。

  長亭中人影攢動,聲音雜亂,似是發生了狀況。

  駱笙腳步一頓,隨後快步走了過去。

  「駱姑娘回來了!」衣香鬢影間,不知哪位貴女喊了一聲。

  眾女齊刷刷往外看,見到駱笙的瞬間神情各異。

  駱笙一眼掃到駱玥捂著臉杏眼含怒,駱晴蒼白著臉摟著她,一名婢女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三姐——」見駱笙走來,駱玥脫口而出,不知為何竟感到了委屈,那雙含著怒火的眼睛一下子紅了。

  「把你的手放下來。」駱笙語氣淡淡,甚至隱約能聽出一絲嫌棄。

  眾女悄悄交換了一下眼色。

  駱姑娘不好惹,這個她們都知道,本以為見到自家姐妹受了欺負哪怕為了面子也會出頭,現在看來是想多了。

  也是,駱姑娘在外頭橫行霸道,在府中同樣作威作福,又怎麼會護著姐妹呢。

  駱玥聽到這話咬了咬唇放下手,垂著眼簾掩去眸底的失落與自嘲。

  她剛剛一定是魔怔了,見到駱笙竟以為會替她出頭。

  駱笙視線落在駱玥面上。

  駱玥右邊臉頰微紅,因為肌膚嬌嫩雪白,巴掌印十分明顯。

  駱笙眼底冷下來,平靜問道:「誰打你了?」

  這個人自然不會是駱晴。

  眾女不由看向站在駱玥不遠處的一名少女。

  少女個子高挑,神色倨傲,與駱笙投過來的眼神相觸,下意識抿了抿唇。

  駱笙不知道少女是誰。

  沒有駱姑娘的記憶,這點確實令人頭疼。

  但一個見到她下意識抿唇的人,身份應該不會比小郡主衛雯更高貴,且很可能與駱姑娘鬧過不愉快。

  短短一瞬間,駱笙有了這些推斷。

  「你打了我四妹?」駱笙直視著少女問。

  少女紅唇抿成一線:「是又如何?」

  衛雯比駱笙先一步回來,此時身為主人不得不站出來:「駱姑娘,情況是這樣的——」

  駱笙語氣淡淡打斷了衛雯的話:「郡主先不急著說。」

  衛雯皺眉看著駱笙,不知道對方說這話的意思。

  眾女更是眼睛不離駱笙左右,沉默的外在下是一顆興奮跳動的心。

  只要自己不是那個熱鬧,看熱鬧永遠是人的天性,在場貴女也不能免俗。

  眾目睽睽之下,駱笙一步步走到少女面前,揚手甩了一巴掌。

  一聲脆響震住了眾人,就連挨了耳光的少女都沒反應過來,捂著臉滿眼震驚。

  駱笙彷彿什麼都沒發生,揉了揉手腕這才對衛雯微微一笑:「郡主現在可以說說發生了什麼事了。」

  衛雯回過神來,語帶不悅:「駱姑娘,你這就有些過了。」

  駱晴擔憂喊了一聲:「三妹——」

  駱玥望著駱笙怔怔落淚,眼中卻有了光。

  領駱笙前來的侍女盯著少女的臉心情十分複雜:駱姑娘的手摸過蛇呢……

  「我只是禮尚往來,先還了禮再談其他。」駱笙掃了跪地發抖的侍女一眼,語氣透著漫不經心,「瞧著好像又是侍女引起的麻煩呢。」

  衛雯心頭一跳,那些指責的話不得不嚥了下去。

  駱笙這話聽著隨意,卻沒那麼簡單。

  母妃那邊侍女把甜湯扣到長春侯夫人臉上的事還沒傳出來,要是眼下的事端再被駱笙引到王府婢女身上,王府名聲就要受損了。

  別的不說,一個管不好下人的名聲就不好聽。

  衛雯望著駱笙。

  那雙秋水般的眸子平靜深邃,令人看不透深淺。

  駱笙連宰相的孫女都敢甩巴掌,還有什麼不敢做的。

  眼前挨打的少女正是陳閣老的孫女陳若凝。

  真要說來,閣臣與前朝的宰相有很大區別,但在民間還是習慣以閣老或宰相稱之。

  衛雯想著這些,不得不緩了語氣,柔聲道:「我只比駱姑娘早來一陣兒,具體的還是請在場的姐妹說說吧。」

  亭中一片沉默。

  看熱鬧是好的,捲入熱鬧就不明智了。

  衛雯斂了斂眉。

  她其實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可有些話由她這個主人來說不大合適。

  略一琢磨,衛雯對朱含霜微一點頭:「含霜,不如你來說吧。」

  朱含霜與駱笙本就不對付,倒是不在乎太多,開口道:「先前大家在喫茶,這個婢女給駱二姑娘端了一盤瓜果,誰知腳下一滑果盤脫了手。駱四姑娘為了護著駱二姑娘把果盤往外一甩,瓜果全都砸在了陳大姑娘身上。」

  朱含霜說到這,下意識彎了彎唇:「瓜果砸了陳大姑娘一身,駱四姑娘卻沒道歉。陳大姑娘一急就打了駱四姑娘一巴掌,情況就是這樣。」

  駱笙聽朱含霜說完來龍去脈,心中冷笑。

  朱含霜這話聽來沒什麼問題,實則把過錯一股腦引到了駱玥身上。

  不小心砸到了陳大姑娘卻不道歉,這怎麼聽都是駱玥不佔道理。

  相比之下,陳大姑娘情急還擊也就變得情有可原了。

  駱笙此時倒是猜出了陳大姑娘的身份。

  姓陳,還敢甩大都督府的姑娘巴掌,這應該是當朝次輔陳閣老的嫡長孫女陳若凝。

  她聽紅豆提起過,駱姑娘以前揍過相府千金陳大姑娘。

  紅豆為什麼會提起呢,因為這丫鬟當時幫著自家姑娘一起揍的,作為光輝戰績當然要時不時提一提。

  駱笙靜靜聽完,沒有順著朱含霜的話問,而把視線落到了跪地侍女身上。

  「腳下一滑?上個果盤都能腳下一滑,這個婢女是與把甜湯扣到長春侯夫人臉上的婢女同一批調教出來的嗎?」

  此話一出,眾女一臉驚訝,與左右之人低語起來。

  衛雯眼底閃過惱怒,對朱含霜使了個眼色。

  朱含霜忙道:「實怨不得婢女,地上灑了酒水太過濕滑,她是無意踩到了。」

  駱笙往地上掃了一眼,果然見到濕漉漉的石板,還有尚未收拾走的碎瓷與佔滿灰土的瓜果。

  「呃,原來是個意外。」駱笙隨意點評一句,卻讓衛雯心中更惱。

  既然說是意外,為何反覆提起,這不等於強調王府婢女有問題。

  駱笙睇了衛雯一眼,看向駱玥:「四妹為何沒向陳大姑娘道歉?」

  駱玥一開口就帶著氣怒:「我——」

  駱笙擺擺手:「慢慢說。事實擺在這裡,說快說慢也不會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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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9-8-3 09:53 PM

第76章 講道理

  許是駱笙表現太過淡定,駱玥憤怒的情緒一下子得到了安撫,聲音不自覺放緩:「我失手把果盤推到了陳大姑娘身上正準備道歉,誰知道歉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被陳大姑娘罵了。」

  「陳大姑娘罵什麼?」駱笙睨了陳若凝一眼。

  挨了巴掌的陳若凝臉色鐵青:「駱笙,你欺人太甚!」

  駱笙收回視線,全當對方不存在。

  「她罵我是故意的。」駱玥一咬唇,「還罵我跟著三姐不學好,認不清自己身份來王府赴宴……」

  駱玥說著看了站在陳若凝身側的粉衣少女一眼,忿忿道:「陳大姑娘明明帶了陳二姑娘來,卻這般羞辱我,還羞辱三姐。我氣不過就沒道歉,陳大姑娘就一巴掌甩了過來……」

  駱笙不動聲色掃量陳二姑娘一眼,明白了對方與駱玥一樣是庶出。

  要說起來,今日來的貴女都是各府身份最尊貴、最得寵的姑娘,庶女寥寥無幾。

  駱玥的話顯然讓陳二姑娘有些難堪,生著一張桃心臉的女孩尷尬垂下頭去。

  陳若凝從那一巴掌中緩過神來,望著駱笙的眼睛幾乎噴火:「駱笙,你真以為能為所欲為?」

  駱笙一臉嚴肅:「陳大姑娘可不要胡說八道,我什麼時候為所欲為了?」

  「什麼時候?」陳若凝聲音拔高,一指自己左臉頰,「剛剛這一巴掌難道不是你打的?」

  京城貴女中,陳若凝性子衝動是出名的,不然也不會有與駱姑娘對打的光榮事跡了。

  此刻陳大姑娘與駱姑娘對上,讓在場貴女又是興奮又是緊張。

  這可真是有好戲看了!

  駱笙莞爾一笑:「剛剛我給你的可不是巴掌,而是回禮。」

  她眉眼鎮定,語氣平和,越發襯得對方衝動暴躁。

  陳若凝氣得渾身發抖:「你這是強詞奪理!」

  「強詞奪理?」駱笙臉色驟然一冷,把唇畔的笑收起,「陳大姑娘若想講理,不如我們這就去王妃與諸位夫人面前講一講。我正想問一問王妃,平南王府是不是不許庶女登門做客。」

  「駱姑娘!」衛雯不由急了。

  駱笙目光轉向衛雯,彎唇一笑:「差點忘了郡主就在這裡,那就請郡主說一說吧。」

  突然被推上風口浪尖,衛雯氣個倒仰,偏偏不好流露出來。

  在場貴女幾乎都是嫡女身份,若說心裡話,沒有幾個真把庶女放在眼裡,衛雯以郡主之尊更是如此。

  可王府不許庶女登門做客的話萬萬不能傳出去。

  如今最得皇上寵愛的蕭貴妃便是庶女出身。

  蕭貴妃是個狠的,因為當庶女時受過嫡母不少磋磨,一朝翻身就找了個由頭逼死了嫡母,嫡母所出的一子一女亦是下場淒涼。

  蕭貴妃聖眷正濃,平南王府哪能傳出這樣的話得罪人。

  衛雯突然發現駱姑娘動起嘴皮子來比動拳頭還要難纏。

  「怎麼會呢,既然收到帖子,就都是王府的貴客。」衛雯強笑著道。

  駱笙對陳若凝挑了挑眉:「陳大姑娘可聽到了?」

  陳若凝抿唇不語。

  郡主都這麼說了,她還能說什麼。

  她與駱笙結怨,實在是這賤人太過囂張讓人忍無可忍,而對平南王府的小郡主就沒必要得罪了。

  駱笙冷下臉來:「既然王府對來客一視同仁,那我就要問一問了,陳大姑娘憑什麼揪著我四妹的出身侮辱人?憑你是相府千金,還是憑你不講理?」

  「你——」陳若凝被問得火冒三丈,偏偏不知如何辯駁。

  駱笙動作優雅把垂落的碎發別到耳後,不緊不慢道:「陳大姑娘打了我四妹一巴掌,我還了你一巴掌,那便抵消了。我四妹失手把果盤掃到了你身上沒道歉,你言語侮辱我四妹也沒道歉,那麼亦抵消了。我們在王府做客總不好讓主人為難,此事到此為止,陳大姑娘覺得如何?」

  陳若凝聽得有點懵。

  聽起來似乎有些道理,她若是堅決不答應,倒像是無理取鬧了。

  衛雯見陳若凝沒吭聲,忙道:「都是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姐妹,駱姑娘與陳大姑娘能握手言和最好了。今日是我沒安排好,說起來該我向二位道歉才是。」

  小郡主都這麼說了,陳若凝窩在肚子裡的火氣就更發作不出來了,繃著臉一聲不吭。

  想見到的事沒有照著計劃發展,不想見到的事卻發生了,衛雯默默歎了口氣,笑道:「姐妹們若是吃好了,不如在園子裡隨意走走,東南角有一片芍葯花開得正好。」

  見沒熱鬧可瞧了,眾貴女遺憾的同時熟練露出體貼溫婉的笑容,三三兩兩離開了長亭。

  陳若凝繃著臉往前走,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她打了別人一巴掌,也挨了一巴掌,可她還平白無故被果盤砸了一身呢,怎麼就抵消了?

  駱笙那個賤人把她繞進去了!

  可偏偏事情都結束了,現在再衝回去打架,只會顯得她不依不饒。

  陳若凝憋屈得臉色發青,猛然停下來。

  陳二姑娘垂眸走在後邊,一時不察撞了她手臂一下。

  陳若凝憋著的火騰地冒了上來,揚手打了陳二姑娘一巴掌,喝道:「你沒長眼睛麼?」

  「大姐,我一時沒留意——」

  不遠處還有隨意走動的貴女,陳若凝不欲人留意到這邊的動靜,狠狠瞪了陳二姑娘一眼,舉步往前走。

  陳二姑娘亦步亦趨跟上。

  「滾一邊去,不許跟著我!」陳若凝推了陳二姑娘一把,大步往一處花叢走去。

  陳二姑娘留在原地,垂眸苦笑。

  駱笙還待在長亭裡。

  駱玥咬了咬唇,對著駱笙福了福身子:「三姐,多謝你替我解圍……」

  駱笙一臉平靜:「不謝。」

  這般言簡意賅,倒是讓駱玥不知該如何表達感激的心情了。

  這時駱晴開口提醒道:「四妹,你的衣裳髒了。」

  駱玥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衣袖上濺了不少醬色湯汁,因為今日穿的淺色衣裳,瞧著十分明顯。

  她想了起來,這是護著二姐時一隻手無意按到桌上碗碟濺上的。

  「領駱四姑娘去更衣。」衛雯隨手指了一個丫鬟吩咐道。

  「給郡主添麻煩了。」駱玥微微欠身。

  衛雯面上掛著恰到好處的客氣微笑:「應該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9-8-3 09:56 PM

第77章 牡丹花下

  出門赴宴的貴女,總會備上一套與所穿顏色款式相近甚至一樣的衣裳,為的就是應付這種突發狀況。

  衣裳由自己丫鬟帶著,只要遣人去通知一下留在外頭喝茶的丫鬟,在主人家提供的房間裡換過就是了。

  這本來沒什麼稀奇,可想到今日王府接連失誤的侍女,駱笙卻皺了皺眉。

  她可不會天真的認為兩個侍女都是失誤。

  「我四妹去更衣,不會再有侍女手滑、腳滑了吧?」駱笙直視著衛雯,含笑問道。

  衛雯氣結,面上卻只能微笑:「怎麼會。」

  一次兩次也就罷了,倘若再有侍女鬧出失誤來,在場的貴女也不是聾子、瞎子,平南王府就很難置身事外了。

  沒有人樂意去別人府上做客時還提心吊膽。

  更何況駱四姑娘一個庶女又沒妨礙著她,她算計駱四姑娘又有什麼好處呢。

  「那就好。」駱笙同樣回以微笑。

  二人對視,看似客套有禮,氣氛卻有些古怪。

  駱晴開口道:「我陪四妹一起去吧。」

  眼見駱晴與駱玥由侍女領著離去,駱笙對衛雯笑了笑:「我逛逛園子,就不勞煩郡主相陪了。」

  「駱姑娘請自便。」

  駱笙舉步走出長亭。

  朱含霜收回目光,眼中厭恨不再遮掩:「郡主,你看她多麼囂張!」

  衛雯語氣冰冷:「她不是一貫如此麼。」

  「可她連你都不放在眼裡。」

  衛雯涼涼一笑:「這有什麼稀奇,她與長樂公主關係好,我一個郡主算什麼。」

  朱含霜嗤笑一聲:「也就是她拿著雞毛當令箭,真以為長樂公主把她當知己好友呢。我看在長樂公主眼裡,也就是拿她當個阿貓阿狗解悶逗樂罷了。」

  衛雯款款往外走,輕聲道:「就算是解悶逗樂,只要公主還喜歡,那她就能拿著雞毛當令箭。何況她父親是掌管錦麟衛的大都督,她不顧臉面耍橫撒潑,別人還真的不能怎麼樣。」

  說到底,駱大都督才是駱笙的底氣。

  只要駱大都督一日得皇上器重,駱笙就能囂張一日。

  不過再囂張又如何,駱大都督就算權勢滔天也不可能強逼著高門大戶娶他女兒,而若把女兒嫁給趨炎附勢想與大都督府結親的人家,就更不需要把這麼個人看在眼裡了。

  這還是駱笙在其父掌權時好歹能嫁出去,倘若駱大都督一朝失勢,駱笙的下場恐怕連王府婢女都不如。

  衛雯冷冷想著這些,氣順了些。

  「可我就是看不過去。連陳大姑娘她都說打就打,還有什麼不敢幹的,說不定哪日就要欺到郡主頭上來。」朱含霜明著為衛雯抱不平,心中又是另一番煩惱。

  駱笙這麼個無法無天的性子,偏偏還看中了開陽王,要是鬧著嫁給開陽王怎麼辦?

  駱大都督是皇上眼前紅人,萬一皇上就答應了呢。

  到那時,她就算慪死也無能為力。

  與其到時候絕望後悔,不如趁現在找個機會毀了那個賤人,看她還如何打開陽王的主意。

  衛雯承認朱含霜的話讓她對駱笙厭惡更甚,卻也明白好友那點念頭,淡淡道:「惡人自有天收,我相信這種人不會囂張太久的。」

  自從一家人搬來京城,連她身為郡主都不能隨心所欲,駱笙憑什麼可以?

  朱含霜勉強點頭,伸手遮了遮撲面而來的陽光:「今日日頭有些大,咱們去那邊竹林走走吧。」

  衛雯隨意點了點頭。

  駱笙看似漫無目的閒逛,卻暗暗把園子裡的一物一景記在心裡。

  平南王府害她家破人亡,這個仇早晚會報,多熟悉敵人的住處總沒有壞處。

  她不知不覺走到園子深處,停在一叢牡丹花旁。

  按說牡丹花期已過,可不知王府花匠用了什麼法子,眼前這一片牡丹竟開得格外絢爛。

  近丈高的花莖,碩大的花朵,穠麗芬芳,不愧國色天香的讚美。

  駱笙不覺多打量幾眼,想到駱晴二人離去有一陣子到了該回來的時候,便轉身往回走。

  這片牡丹顯然也吸引了其他貴女的注意,回返的路上陸續遇到有人往這邊走。

  身後傳來女孩子的笑語。

  「呀,沒想到這裡還有盛放的牡丹,我家園子裡的前些日子都謝了呢。」

  「我家也謝了。」

  「到底是王府,一花一草以為尋常,其實總有出奇之處。」

  「是啊,王府當然不一樣。」

  「咦,這是什麼?啊——」

  駱笙因這聲突兀的尖叫駐足轉身。

  數名貴女或退或掩面,還有人因太過慌亂跌倒在地,尖叫聲此起彼伏。

  駱笙不清楚發生了什麼,立在原處一時沒有動。

  很快一名貴女尖聲喊道:「死人了——」

  這聲喊透著莫大恐懼與驚慌,很快引得人從四面八方趕過來。

  駱笙舉步走過去,看到了牡丹花下橫伸出來的一隻手。

  「發生了什麼事?」匆匆趕來的衛雯問道。

  幾名貴女面色煞白,一副驚魂甫定的模樣,其中一人顫聲道:「牡丹花下有……有死人!」

  衛雯臉色登時變了,脫口而出:「誰?」

  幾名貴女把視線落在一名跌倒在地的貴女身上。

  她們聽到尖叫後只看到一隻手就嚇得魂飛魄散,哪裡還敢多看。

  跌倒在地的貴女是第一個發現異樣的人,此刻明顯嚇得不輕,哆嗦著道:「是,是陳大姑娘!」

  這話登時引起一片騷動。

  死的是陳大姑娘?

  眾女第一反應就是不可能。

  她們撞見死人會害怕,可內心深處卻從沒想過死的是與她們身份相當的貴女。

  高門大戶偶爾有奴婢死於非命不算稀奇,在她們想來,牡丹花叢中伸出來的這隻手應該是屬於某個下人的。

  誰成想竟然是陳大姑娘!

  死者是她們中的一份子,這就不是一般的恐懼,而是大恐懼。

  大恐懼之下,有膽子大些的貴女忍不住探頭看了一眼。

  那隻手的主人就躺在一株深紅色的牡丹花後,雙目圓睜,表情扭曲,不是陳大姑娘又是哪個!

  那柄要了陳大姑娘性命的匕首正插在她胸口處,明媚的陽光下,鑲滿寶石的匕首柄璀璨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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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9-8-3 09:58 PM

第78章 還有一個

  那是一柄一看就價值不菲的匕首,上面的寶石晃得人目眩。

  駱笙瞇了瞇眼睛。

  這柄匕首有點眼熟呢。

  朱含霜忽然驚呼一聲:「這匕首——」

  她緩緩轉身看向駱笙,說出了後半句話:「好像是駱姑娘的!」

  人群一陣騷動,有人小聲道:「我,我好像見過駱姑娘拿出這柄匕首。」

  「我也見過……」

  眾女看向駱笙,神情戒備恐懼,彷彿看著地獄歸來的惡鬼。

  一道身影踉蹌撲來。

  「是……是我大姐出事了麼?」陳二姑娘撲到近前,見到牡丹花下陳若凝的屍體,控制不住哭泣起來。

  有緩過神來的貴女上前把她扶住,勸道:「陳二姑娘節哀。」

  陳二姑娘崩潰般哭著:「大姐死了,怎麼辦,怎麼辦——」

  她說得語無倫次,在場之人卻明白陳二姑娘崩潰的原因。

  倘若是一母同胞的姐妹,一同赴宴時長姐出了事,妹妹回去最多受些責罰,可陳二姑娘是庶女。

  身為嫡長女的陳大姑娘慘死,陳二姑娘卻安然無恙,回去後將面對怎樣的風暴不言而喻。

  看著有些失去理智的陳二姑娘,眾女同情之餘更多的是恐懼。

  她們看向駱笙的眼神絲毫不遮掩這一點。

  原來駱姑娘不只是飛揚跋扈,還會殺人。

  她連閣老家的姑娘都敢殺,還有什麼不敢做的。

  天,和這樣的人在一起太可怕了。

  眾女下意識後退,心中一陣陣後怕,開始絞盡腦汁想有無得罪駱姑娘的地方。

  朱含霜紅了眼,指著駱笙道:「你是兇手,你殺了陳大姑娘!」

  成為眾人焦點的少女神色平靜,波瀾不驚問道:「證據呢?」

  「證據?」朱含霜彷彿聽到了天大的笑話,高聲道,「陳大姑娘身上的匕首就是證據!駱姑娘,你不必再狡辯了,你那柄鑲滿寶石的匕首我親眼見過的!」

  不止見過,還曾對著她比劃過。

  「你們在胡說八道什麼!」

  換過衣裳的駱玥急急奔來擋在駱笙面前,杏目圓睜質問朱含霜:「單憑一柄匕首就能說人是我三姐殺的?難道這樣的匕首就只有我三姐有?」

  朱含霜冷笑:「整日拿一柄鑲滿寶石的匕首把玩的貴女,除了你三姐我還真想不出別人。即便有,人家也不敢揚手就打陳大姑娘耳光,更不敢殺人。」

  「你——」

  駱晴拉了拉駱玥,蹙眉看著朱含霜:「朱姑娘不要把話說太滿。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又怎麼肯定看起來溫婉和善的人就不會殺人?我三妹是與陳大姑娘鬧了不愉快,可這點不愉快犯得著殺人麼?這麼多年來,各位姑娘可聽說我三妹對誰下過殺手?」

  眾女面面相覷。

  這倒是沒有的,駱姑娘瞧著不順眼的一般都是拿鞭子抽一頓,殺人還不曾有。

  「以前沒有,不代表陳大姑娘就不是她殺的。說不定就是二人偶遇又起了爭執,駱姑娘被怒火沖昏了頭腦對著陳大姑娘拔刀相向呢,不然這柄匕首怎麼解釋?」朱含霜嘴角掛著嘲弄,「我們放著有這樣匕首的駱姑娘不懷疑,難道去懷疑別人嗎?駱二姑娘,護著自家人也不是這樣的。」

  駱晴被說得無力反駁,向駱笙投去擔憂的眼神。

  這時突然傳來一聲驚叫:「啊,有人死啦——」

  眾人聞聲望去,傳來聲音的是竹林方向。

  竹林離此處有些距離,若有人在那邊賞玩,對這邊的動靜恐怕還不知曉。

  衛雯臉色驟變,立刻吩咐幾名侍女去查看情況。

  在場眾女個個神色緊繃,沒了談論的心情。

  倘若竹林那邊也有人遇害,那就太可怕了。

  場面一時沉寂,只有微風送來濃郁的牡丹花香,以及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很快幾名侍女就扶著兩名貴女走了過來。

  兩名貴女顯然嚇得不輕,面色蒼白,雙眼發直。

  「那邊怎麼了?」衛雯忙問。

  一名貴女喃喃道:「有死人,有死人……」

  她站的位置不大好,一眼就對上了表情扭曲、腹部插著匕首的陳大姑娘。

  「啊——」貴女情緒徹底崩潰,眼睛翻白昏了過去。

  衛雯默了默,示意一名去了竹林的侍女回話。

  侍女臉色同樣蒼白,只是不敢有姑娘們的嬌貴,顫聲道:「回稟郡主,死的是綠琴。」

  「綠琴?」衛雯愣了愣,看向駱笙。

  駱玥一陣氣怒:「郡主看我三姐作甚?」

  衛雯語氣聽不出悲喜,一字字道:「綠琴就是險些把果盤砸在駱二姑娘身上的侍女。」

  「什麼?」眾女看向駱笙的神情更加驚恐。

  殺了欺負駱四姑娘的陳大姑娘,還殺了引起事端的侍女,駱姑娘是殺人魔嗎?

  朱含霜喊出了眾女的心聲:「駱笙,你太可怕了!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就算你是大都督之女,也別想逃脫罪責!」

  駱笙神色淡淡看著朱含霜鬧騰,等她說完不疾不徐問道:「朱姑娘就這麼想給我定罪?」

  這話問得尖銳,朱含霜忙道:「不是我想給你定罪,而是你犯了罪——」

  駱笙揚眉:「朱姑娘是刑部的人,還是順天府的人?亦或是大理寺的人?」

  朱含霜無法接話。

  「都不是吧?」駱笙輕笑一聲,臉色驟冷,「都不是就住嘴,還輪不到你給我定罪!」

  「你——」朱含霜氣個倒仰。

  駱笙不再理會她,轉而看向衛雯:「這裡是王府,郡主身為主人在這種時候就任由一個小姑娘隨便給人定罪,而不是請能主事的人來?」

  衛雯被問得一窒,緩了緩才道:「當然不是,我這就命人去給父王、母妃傳話。」

  死了一個侍女還好說,可出事的還有陳閣老的孫女陳大姑娘,這就不是她能兜住的了,甚至平南王府都兜不住。

  把該叫的人叫來,查出真兇才是當務之急。

  貴女出事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各處。

  彼時衛晗還坐著喝酒。

  他不是好酒之人,其實只淺酌了三兩杯,手邊一壺酒還是半滿的。

  知道開陽王性子的人也不好湊上來勸酒。

  不過——不少人心裡開始納悶:以往這種場合,開陽王不是早就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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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9-8-3 10:01 PM

第79章 他也在這裡

  開陽王為什麼不走?

  這個問題就算問衛晗,他也給不出答案。

  哪有那麼多為什麼,反正回府也沒有事做。

  不過太子今日似乎對他格外留意,或許是該走了。

  這般想著,衛晗把酒杯輕輕放下,欲要起身。

  這時一名王府下人疾步而來,直奔到平南王面前:「王爺,出事了!」

  「什麼事?」平南王十分不快,壓抑著惱火問道。

  平南王妃壽宴,來賀壽的人不知凡幾,除宴客大廳外又單設了數個小廳,能讓他陪著的這個廳裡皆是身份顯赫之人。

  當著這些人的面,下人慌慌張張跑來成何體統。

  不過這也讓平南王心中一沉,生出一絲不詳的預感。

  下人湊上前來,壓低聲音稟報道:「陳閣老的長孫女被人害了——」

  「什麼?」只聽了個開頭,平南王就打翻了酒杯,震驚出聲。

  廳中登時針落可聞,無數雙耳朵豎了起來,當然面上依然維持著若無其事,端著或滿或空的酒杯湊在嘴邊裝樣子。

  「接著說!」平南王顧不得流淌到手邊的酒液,厲聲道。

  下人把聲音壓得更低:「陳大姑娘的屍體是在牡丹花下被發現的,身上插著一柄匕首,據說匕首是駱大都督的嫡女駱姑娘的……」

  平南王扶著淌滿酒液的桌沿表情僵硬。

  駱大都督的女兒?

  這訊息量就有點大了。

  眾人:「……」該死的下人到底說了什麼,聽不清啊!

  「還有一位婢女的屍體在竹林裡被發現——」

  平南王豁然起身,目光尋找到陳閣老,硬著頭皮道:「陳閣老,令孫女出了點事,請隨本王去一下花園。」

  陳閣老一頭霧水站了起來。

  他一把年紀了聽個熱鬧而已,怎麼熱鬧到自己頭上了?

  平南王再對駱大都督拱拱手:「大都督也隨本王過去吧。」

  駱大都督淡定起身。

  他就知道,這種熱鬧怎麼少得了他閨女呢。

  當爹的真是操不完的心啊。

  眾人一見駱大都督起身,恍然大悟:看來駱大都督那個女兒又惹事了!

  知會陳閣老與駱大都督不是重點,重點是——平南王心情沉重看向刑部尚書。

  重點是把查案的人請過去,可這樣一來,事情就馬上瞞不住了。

  罷了,這麼大的事本來也不可能瞞下來。

  平南王心一橫,揚聲道:「趙尚書也隨本王去吧。」

  這話一出,眾人神色就微妙了,等到平南王帶著三人離開,廳中登時熱鬧起來。

  「叫家長也就算了,怎麼還把趙尚書叫過去?」

  「嘶——趙尚書執掌刑部,今日的事看來不小啊!」

  有耳朵靈的人遲疑道:「我好像聽到了屍體兩個字……」

  「不會吧,小姑娘之間的摩擦,怎麼會扯到屍體上面去?」

  「要是小問題,為何把趙尚書叫過去呢?」

  有個聲音道:「要不——一起去看看?」

  聽到的人沉默了一下,紛紛起身:「走,去看看。」

  「各位大人——」留下來的王府管事急得直冒汗,可偏偏這麼多大人結伴要去看熱鬧,哪裡攔得住。

  「這,這——」王府管事團團轉了一圈,發現了仍端坐的衛晗與太子。

  還是太子與開陽王有涵養啊!

  衛晗起身。

  「王叔是要回去了?」

  衛晗看太子一眼,淡淡道:「去看看。」

  直到衛晗出去,太子還有些回不過神來。

  這個小王叔今日是怎麼了?

  太子懷著詫異追了出去。

  獨留廳中的王府管事:「……」

  他也去看看好了!

  面對一園子面色慘白的小姑娘,趕來的平南王等人臉色更難看。

  陳閣老嘶聲道:「大都督,今日之事請你給老夫一個交代!」

  駱大都督並不示弱:「小女說與她無關,閣老稍安勿躁,還是聽趙尚書問清楚再說。」

  正硬著頭皮問話的趙尚書心中發苦。

  他又不是因為擅長斷案才當上這個刑部尚書的!

  如今只能一邊問著,一邊等得力屬下趕來了。

  「這麼說,你們來牡丹花叢這裡時遇到了往回走的駱姑娘?」

  幾名貴女互相看看,先後點頭。

  趙尚書摸了摸鬍子:「也就是說,駱姑娘是最早到這裡的?」

  駱大都督忍不住反駁:「怎麼能如此草率下結論,不能因為沒人看到更早有人來,就說小女是最早來的吧?」

  堂堂刑部尚書,問案一點不專業!

  陳閣老怒道:「令愛與我孫女今日起了矛盾,她有動機;刺死我孫女的匕首歸令愛所有,這是物證;這些小姑娘見到令愛從牡丹花叢這裡回返,可算人證。如今人證、物證、動機俱全,駱大都督還認為令愛是兇手的結論草率?」

  趙尚書情不自禁點頭。

  陳閣老分析得有道理啊,比他還會斷案的樣子。

  而駱大都督只有一句話:「小女說與她無關,那就一定與她無關!」

  他女兒縱然有百般不好,闖了禍從來不會不認。

  陳閣老氣得鬍子直顫:「駱大都督,你這話未免可笑!人證物證俱全,難道不承認就能了事?」

  一道透著冷意的聲音響起:「我有幾句話要說。」

  駱大都督一怔:「笙兒——」

  駱笙只看了駱大都督一眼,便收回目光看向幾個作證的貴女:「你們可有看到我持刀殺人?」

  幾位貴女緩緩搖頭。

  駱笙對著陳閣老抬了抬下巴:「閣老聽到了,她們並沒有親眼見到我殺人,這算什麼狗屁人證!」

  幾位貴女登時尷尬不已。

  狗屁人證……這也太難聽了。

  「那麼物證呢?」陳閣老雖因孫女的死情緒激動,到底是經過官海風浪的,面對一個小姑娘還能保持克制。

  「物證?」駱笙揚眉,「閣老是指刺死陳大姑娘的那柄匕首?」

  說到這裡,她挑眉一笑:「可那柄匕首不是我的啊。」

  「你說不是就不是嗎?」朱含霜站在人群中,忍無可忍說了一句。

  駱笙並不理會亂插嘴的人,轉而對趙尚書笑笑:「一直沒有機會說,我的那柄寶石匕首早就送人了。」

  送人?

  眾人暗暗搖頭。

  這個理由太蹩腳了,難道說隨便送給哪個親朋好友就能洗脫嫌疑?

  「呃,收下我匕首的人也在這裡。」駱笙目光越過人群,對衛晗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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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9-8-7 07:40 PM

第80章 在我這裡

  衛晗是後來的,與平南王等人隔著一段距離,離著最近的就是太子了。

  他當然不會天真地以為駱姑娘在看太子。

  隔著人群,那個少女望著他微笑,眉眼一如既往的鎮定。

  衛晗沉默著。

  原來花三千兩銀子買一柄花裡胡哨的匕首只是個開始。

  他沒有捨己為人的仁名,更無意與一名女子牽扯,駱姑娘就篤定他會承認?

  她哪來的底氣與自信?

  衛晗面無表情與笑意淺淡的少女對視,令人絲毫看不出心中想法。

  駱笙當然不會去賭一個人的良心,何況在沒有交情的情形下男女間避嫌再正常不過。

  更別說駱姑娘與開陽王之間還是調戲與被調戲的關係……

  確定了對方在看她,駱笙忽然抬頭看了看天,隨後微不可察點了點頭。

  衛晗眸光微閃。

  如果他沒意會錯,駱姑娘是說在天香茶樓談的那件事她答應了?

  這是交換嗎?用請神醫換他出面解圍?

  衛晗突然想到了用一百兩銀子換一碗臊子面的事來。

  他不得不承認,每一次交換無論價值是否相當,駱姑娘倒沒有白佔便宜的習慣。

  交換,只看是否心甘情願。

  而用他出面解圍換神醫出手,他當然是願意的。

  至於出面後旁人如何揣測他與駱姑娘之間的關係,那就是旁人的事了。

  他並不是在意世人看法的人。

  衛晗同樣微不可察點了點頭。

  駱笙唇角揚起,心中微微鬆了口氣。

  開陽王願意配合再好不過,省得她祭出殺手鑭了。

  「駱姑娘把匕首送給了誰?」趙尚書忙問。

  在場之人目光灼灼盯著駱笙,就沒有不想知道答案的。

  只有朱含霜看著這一幕生出不妙的熟悉感。

  與衛晗默契達成協議的駱笙微笑著向他走去。

  朱含霜眼神一縮,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

  她,她,她,她又向開陽王走過去了!

  難不成她要說把匕首送給了開陽王?

  這個念頭才閃過,朱含霜就在心裡瘋狂否定。

  不可能,開陽王除非是瘋了才會收下駱笙的匕首!

  然而那道淡綠色身影在朱含霜的目送下穿過人群,在身穿緋衣的開陽王面前站定,不走了。

  一紅一綠兩道身影登時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

  朱含霜死死攥著拳,眼神恨不得化成小刀子把站在心上人面前的少女千刀萬剮。

  駱笙這個賤人竟如此不要臉,難怪今日穿了鮮少穿的綠衣!

  在前朝,成親時新郎穿緋衣新娘穿青衣乃是慣例,到如今雖不再如此,可他們穿成這樣站在一起還是會讓人不由想到這上面去。

  駱笙這是想法設法佔開陽王便宜!

  朱含霜氣得手抖,若不是場合不對,恨不得衝過去撕爛那張一直微笑著的嘴。

  而眾人也在駱笙站在衛晗面前後吃驚得忘記了言語。

  駱笙神情坦蕩,語氣平靜:「王爺還記得我那柄鑲滿寶石的匕首嗎?」

  有那麼一瞬間,衛晗其實想轉身就走。

  一柄匕首,到底要把他坑幾次才算完?

  罷了,自己挖的坑只能認了,何況人家還許了好處。

  眾目睽睽之下,衛晗平靜頷首:「在我這裡。」

  他乾脆看向趙尚書:「駱姑娘多日前就把匕首給了本王。趙尚書稍後,本王命近衛回府取來。」

  趙尚書:「……」他真的沒想到審出了這麼大的事!

  眾人茫然望著衛晗,不約而同升起一個念頭:今日赴宴的開陽王莫不是被人假冒的吧?

  再看站在不遠處的平南王與太子,又否認了這個猜測。

  開陽王要真是被人假冒的,兄長和大侄子不可能認不出來!

  可要相信開陽王收下駱姑娘的匕首,似乎更困難。

  駱大都督第一個忍不住了:「笙兒,你的匕首為何在開陽王那裡?」

  眾人恨不得沖駱大都督豎大拇指。

  還是當爹的身份便利,他們都要憋死了。

  怎麼會在開陽王那裡呢?

  就連衛晗都忍不住看駱笙一眼,等著她的回答。

  他確實想聽一聽駱姑娘如何解釋。

  「哦,之前女兒不是扯掉了王爺的腰帶麼,後來就找了個機會送上匕首當做賠罪了。」駱笙一點猶豫都沒有,隨口扯了個理由。

  臉皮厚就是這點好處,理由張口就有。

  駱大都督猛地看向衛晗,語氣透著不可思議:「王爺就收了?」

  眾人齊刷刷盯著衛晗,無聲表達著同一個意思:你就收了啊??

  衛晗攏了攏拳,維持著雲淡風輕開口:「嗯,本王收下了駱姑娘的歉意。」

  他不是收了,他是輸了……

  衛晗看向駱笙的眼神頗有些複雜。

  臉皮這般厚的女子,實乃他平生僅見。

  「這個事情有點不對——」出於老父親的直覺,駱大都督喃喃道。

  被忽略太久的陳閣老怒氣升騰:「趙尚書,我孫女的死還查不查了!」

  一群人盯著開陽王與駱大都督女兒之間的眉來眼去到底是什麼意思!

  趙尚書乾笑:「陳閣老莫急,這不是查到這裡了麼,如果能證實駱姑娘的匕首在開陽王那裡,那令孫女的事就應該與駱姑娘無關了。」

  他查案不擅長,這點還是能捋清的。

  開陽王府與平南王府離得近,石焱很快帶了匕首前來。

  「主子。」石焱把裝有匕首的匣子奉給衛晗,心下得意。

  主子還罰他刷馬桶呢,關鍵時刻還不是得他來。

  石燚回去只知道問他要匕首,知道這柄匕首是怎麼來的嗎?

  石焱挺直身板,看著匕首從匣子中取出來後陷入呆滯的眾人,一種優越感油然而生。

  「這是笙兒以前常把玩的那柄匕首!」駱大都督仔仔細細打量著被衛晗握在手中的匕首,肯定點了點頭。

  駱笙忽然看向朱含霜,露出體貼的笑:「我未離京之前常與朱姑娘打交道,朱姑娘見過我的寶石匕首多次,不如過來確認一下?」

  駱大都督說匕首是女兒的有些難服眾,還有什麼比與駱姑娘不睦的人點頭更合適呢?

  駱笙篤定等著朱含霜幫忙。

  而朱含霜明明十萬個不願意,卻還是一步步走了過去。

  她無法拒絕光明正大站到他面前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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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9-8-7 07:44 PM

第81章 兇手有兩個

  朱含霜秉著呼吸使步姿盡量優雅,一步步走到衛晗面前,含羞帶怯福了福身子:「見過王爺。」

  少女泛紅的臉頰令衛晗不由瞄了駱笙一眼。

  看來他的看法沒錯,駱姑娘和尋常女子確實不一樣。

  她做了那麼多事,就沒臉紅過。

  「朱姑娘看好了麼?」駱笙似笑非笑問。

  朱含霜臉上一熱,緊張得手心出了汗。

  她不想這般侷促,平日裡也是敢怒敢罵的人,不然也不會與駱笙公然結下樑子,可站在他面前就心跳如雷,彷彿一座山驟然壓在了心尖上。

  因為太在意,便無法泰然自若。

  「看好了。」朱含霜暗暗吸了一口氣,使自己盡量平靜下來。

  她從沒站得離他這麼近過,偏偏眾目睽睽,想多看一眼都不能夠。

  她可不是駱笙這般沒臉沒皮的女子,見到喜歡的人就不知廉恥貼上去。

  「那麼王爺手中的匕首是不是我的?」

  朱含霜的視線落在握著匕首的那隻手上。

  男子的手修長白皙,乾乾淨淨,被那柄璀璨生輝的匕首映襯著,讓人完全移不開眼睛。

  他的手可真好看。

  朱含霜飛快抬眸看了衛晗一眼,又匆匆垂下眼簾,在心裡猶豫了一瞬,道:「是駱姑娘的。」

  她想說不是,畢竟匕首上又沒刻著駱笙的名字,寶石匕首雖不常見卻也不是沒有。

  可駱笙說匕首是送給開陽王的,開陽王也承認了,她若否認,在他心裡豈不成了謊話連篇的女子?

  她可不願給他留下這樣的印象。

  為此,再不甘願也認了。

  這般想著,朱含霜看了看駱笙,對上的是一雙含著篤定笑意的眸子。

  朱含霜不由氣結。

  這個賤人就是故意的!

  駱笙可不管朱含霜怎麼生氣,見她親口認了,便對趙尚書微微一笑:「趙尚書,刺死陳大姑娘的匕首並非我的,那我是不是可以洗脫嫌疑了?」

  「可以的,可以的。」不擅長斷案的趙尚書連連點頭。

  「趙尚書!」平時沉穩如山的陳閣老氣得聲音都尖了,「這最多只能說駱姑娘的嫌疑現在與園子裡所有小姑娘的嫌疑相當,怎麼就能完全洗脫嫌疑了?駱姑娘送了開陽王一柄匕首不假,焉知她後來有沒有再買一柄寶石匕首?」

  趙尚書又連連點頭:「陳閣老所言也有道理。」

  眾人:「……」

  「一柄匕首三千兩,說買就買啊?」石焱小聲嘀咕。

  嗯?

  眾人紛紛把目光投向送匕首過來的小侍衛。

  石焱在自家主子投來冷冰冰的眼神時,斂眉垂目老實了。

  平南王身為主人,總算找到了插話的機會:「咳咳,趙尚書,這些小姑娘都是各府千金,斷案要慎重啊。」

  王妃壽宴上鬧出這種事,可真是倒了血霉。

  駱笙等平南王說完開了口:「趙尚書明察秋毫,一定不要冤枉了無辜之人,放過真兇。」

  她說著漫不經心掃衛雯一眼:「畢竟郡主也在這裡。」

  平南王表情一僵。

  他怎麼忘了,女兒也是其中一員!

  得到消息早就趕到園子裡的平南王妃忍不住冷哼一聲:「駱姑娘,話不可亂說。」

  駱笙轉眸與平南王妃對視,氣勢絲毫不落下風:「我說請趙尚書明察秋毫不要冤枉了無辜之人,敢問王妃哪一個字是亂說的?」

  平南王妃被問得一滯,暗罵小丫頭牙尖嘴利太過難纏。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平南王妃再氣也不好表現出來,只得露出溫和笑容:「請趙尚書明察秋毫當然沒錯,只是雯兒素來乖巧懂事,駱姑娘莫要把她牽扯進來嚇著她。」

  平南王妃笑著給出這番解釋,算是給了一個晚輩不小臉面。

  駱笙會領情麼?

  當然不會啊。

  她環視著眾貴女揚唇一笑:「在場的姑娘都是名門貴女,想來個個乖巧懂事。」

  本來對駱姑娘從來沒有好感的眾女此刻恨不得點頭。

  就是啊,誰還不是個乖巧懂事的名門貴女呢?

  陳大姑娘死了,在人人都有嫌疑的情況下,憑什麼小郡主可以置身事外?

  小郡主身份是比她們高了一點,查也不大可能查到小郡主頭上去,對此心知肚明就好,非要說出來,就讓人不舒服了。

  平南王見風向不對,忙道:「王妃莫要說了,還是由趙尚書查清楚再言其他。」

  趙尚書一個頭兩個大。

  他查不清楚啊!

  就在趙尚書頭疼之際,派人去喊的得力屬下總算到了。

  來的是一名面色冷肅的年輕人。

  「大人——」

  趙尚書忙擺擺手:「趕緊查案。」

  年輕人聽過案情,走向牡丹花叢。

  直到現在,陳若凝的屍體並沒被動過,而竹林裡侍女的屍體則被抬了過來。

  年輕人蹲下來,仔細檢查兩具屍體。

  眾人一言不發看著,一些貴女見到年輕人伸手按向陳若凝腹部傷口處,不由白了臉。

  不論生前如何尊貴,一旦死了,會遇到什麼就完全身不由己了。

  活著可真好,該死的兇手!

  園中靜悄悄,連低低的議論聲都沒了。

  該說的早就說了,現在就看趙尚書的屬下能查出什麼來了。

  不知過了多久,年輕人起身返回趙尚書面前,拱手道:「兩位死者都是被匕首刺死,不過通過對兩位死者傷口的檢查,卑職推測兇手並非同一人。」

  「什麼?」此話一出,眾人大驚,登時一片議論紛紛。

  有兩個兇手?這真是萬萬想不到的!

  眾女面面相覷,臉色更是難看。

  好好一次小聚,出現了殺人兇手已經夠可怕,居然還有兩個!

  「如何推測出有兩個兇手?」趙尚書忙問。

  年輕人道:「兩名死者雖然同樣是被匕首刺死,可匕首刺入二人身體的角度截然相反,刺死婢女的兇手應該是一位慣用左手之人……」

  左撇子?

  這個結論一出,眾女不由絞盡腦汁思索起來。

  她們之中,誰慣用左手?

  許是受刺激過度,眾女此時腦海中亂糟糟,一時根本理不出頭緒來。

  這時駱笙開了口:「確定刺死婢女的兇手慣用左手?」

  「是。」年輕人點頭。

  「我倒是知道誰慣用左手。」駱笙淡淡道。...<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9-8-7 07:45 PM

第82章 恐懼是殺人刀

  「誰?」數道聲音異口同聲問。

  駱笙視線往那片風華無雙的牡丹花落了落,一字字道:「陳大姑娘。」

  此話一出,眾人嘩然,不由看向陳閣老。

  身為祖父,陳閣老當然知道孫女慣用左手,可他更知道孫女受過嚴格教導,平日裡無論吃飯書寫都是用右手的,按說不會被外人知道是左撇子。

  他還記得長孫女小時候用左手抓筷子,拿一次就會被打一次手心,打得多了就扳過來了。

  駱大都督的女兒是如何知道孫女慣用左手的?

  陳閣老吃驚望著駱笙。

  趙尚書忙問道:「駱姑娘如何得知?」

  駱笙很快給出了解釋:「先前在長亭裡我四妹與陳大姑娘鬧了一些不愉快,陳大姑娘打了我四妹一巴掌,各位姑娘還有印象吧?」

  眾女不由點頭。

  這個必須有印象啊。

  其他人則暗暗搖頭。

  陳閣老家的這個孫女,性子確實跋扈了些。

  什麼,駱大都督的女兒更跋扈?

  這怎麼能一樣呢,陳大姑娘稀里糊塗死了,人家駱姑娘還安然無事指認兇手呢。

  沒有金剛鑽別攬瓷器活,沒有跋扈的能耐還是乖巧懂事點吧。

  見眾女配合點頭,駱笙接著道:「陳大姑娘下手頗重,當時在我四妹臉上留下明顯的巴掌印,我回來時還沒消。而我留意到,那巴掌印在我四妹右臉上。」

  右臉上?

  反應遲鈍的人一時還沒想明白。

  駱笙問年輕人:「這樣是不是能證明陳大姑娘慣用左手?」

  年輕人拱手:「姑娘分析得不錯。如果用右手打人巴掌,那麼會打在對方左臉上,用左手則正好相反。我們都以右手為正手,生來就用左手之人一般會受到糾正,久而久之就能雙手皆用。不過天性難改,這類人一旦情急往往會用真正慣用的那隻手。」

  「很有道理。」駱笙點頭,誠心誇讚。

  面容冷肅的年輕人登時紅了耳根。

  眾目睽睽之下被一名貴女這麼直白誇讚,這還是頭一次。

  衛晗冷眼旁觀,不自覺擰眉。

  他倒是沒見過駱姑娘這麼真情實意誇過人。

  「這麼說,王府侍女是陳大姑娘殺的?」趙尚書有些不敢相信。

  事情發展有點始料未及啊,受害者怎麼成了兇手了?

  年輕人拱手:「如果當時在園中的人只有陳大姑娘是左撇子,那麼可以得出這個結論。」

  眾女紛紛出聲:「我是用右手的!」

  平南王妃開口道:「管事手上有今日在園子裡伺候的所有侍女名單,可以對照名單查驗她們慣用哪只手。」

  聽聞殺害侍女的兇手是左撇子,平南王妃就放了一半的心。

  別說她女兒不是左撇子,就是王府侍女都是嚴格挑選出來的,那種打小慣用左手的根本不會被選中。

  當然,王府這麼說不好取信於人,乾脆讓刑部的人檢查一番,徹底洗清王府嫌疑。

  年輕人道:「慣用左手之人雖說刻意練過之後能用右手吃飯、書寫,但一些特別精細的動作還是有些困難,要查驗一個人慣用哪只手並不難。」

  趙尚書想了想,拍板道:「那就先查一遍再說。」

  先排除,才有繼續查下去的意義。

  年輕人應一聲是,提出要求:「請準備一些打好細孔的珍珠和細線。」

  這樣的東西王府當然有不少,很快珍珠與細線都準備好了。

  「請各位姑娘依次嘗試,先用右手把細線穿過珍珠,再用左手。」

  「我先來吧。」衛雯徑直走過去,捏起一粒珍珠。

  細線穿過珍珠上的小孔並不容易,即便是用右手,衛雯還是嘗試了數次才成功。等換到左手,那就不必提了。

  眾女這般試過,沒有一人慣用左手。

  「這樣的話,用匕首刺死王府侍女的人確實是陳大姑娘——」趙尚書捋著鬍子的手一頓,「那害了陳大姑娘的人又是誰?」

  有人小聲道:「會不會是自盡——」

  很快有人嗤笑:「就算殺了一個婢女,也沒必要自盡啊。」

  「這恐怕就要問問陳二姑娘了。」瞭解過案情的年輕人出聲道。

  此話一出,眾人注意力立刻放到了站在陳閣老不遠處的陳二姑娘身上。

  陳二姑娘一雙眼哭得有些腫,似是沒想到突然指向了她,怯怯往後退了一步。

  陳閣老緊盯著年輕人:「這是什麼意思?」

  總不能是他二孫女殺了大孫女吧?

  「大人勿急,一般發生命案,總要問一問與受害者關係親近且在場的人。」年輕人不卑不亢回了,直視著陳二姑娘,「敢問陳二姑娘當時為何與陳大姑娘沒有在一起?」

  頂著無數視線,陳二姑娘不自覺垂下眼,聲音有些顫抖:「當時大姐與駱姑娘鬧了不愉快,心情十分差,就不許我跟著,一個人往牡丹花叢這邊來了……」

  「陳二姑娘確定陳大姑娘與你分開後,就直接往這邊來了,而沒去其他地方?」年輕人緊跟著問。

  陳二姑娘遲疑著點頭。

  「如果只來了此處,那麼竹林中的侍女又是誰殺的?」

  陳二姑娘被問得一愣,咬唇道:「大姐或許又去了竹林,只是我沒看見……」

  「那麼陳二姑娘可有去竹林?」

  這一次陳二姑娘就沒有絲毫猶豫了,忙搖頭:「我不曾去過!」

  「沒有去過?」年輕人語氣充滿質疑。

  陳二姑娘紅了眼圈:「與大姐分開後我就去賞芍葯花了,沒有去過竹林!」

  年輕人揚眉:「若是這樣,陳二姑娘發間為何有一片竹葉?」

  陳二姑娘大驚,急忙去摸髮髻,可眼下又不能照鏡子,哪裡摸得到。

  也因此,她的動作越發慌亂。

  年輕人問道:「陳二姑娘明明去過竹林卻矢口否認,是做賊心虛嗎?」

  迎著無數異樣的目光,陳二姑娘腿一軟癱坐在地,掩面抽泣起來。

  巨大的壓力與恐懼之下,名為理智的那根弦一旦崩斷,崩潰就隨之而來。

  陳二姑娘捂著臉不斷喃喃:「我沒辦法……大姐太可怕了,只因為心情不好,王府的侍女說殺就殺……我早晚也會被她殺掉,早晚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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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9-8-7 07:47 PM

第83章 水落石出

  眾人聽得面面相覷。

  因為害怕,所以乾脆把讓自己害怕的人殺了,現在的小姑娘想法都這麼獨特了嗎?

  「你見到了陳大姑娘殺王府侍女?」年輕人趁機追問。

  陳二姑娘已經完全崩潰,眼中滿是驚恐:「我見到了……我隨意走到竹林,沒想到大姐也在那。我看到她用匕首捅死了侍女,然後把侍女推到一塊長石後就若無其事走了……她殺了人,可她連一絲害怕都沒有……」

  陳大姑娘殺人後漠然的反應擊潰了陳二姑娘的理智。

  她走近了,看著侍女的屍體被驚恐攫住了心神,那柄刺入侍女身體的匕首閃爍著瑰麗光芒,像是魔鬼的無聲引誘。

  等她反應過來,那柄華麗非常的匕首已經拿在手裡了。

  匕首上還帶著血,讓她在極度恐懼之下反而握得更緊,鬼使神差跟上了陳大姑娘。

  她一步步跟到牡丹花叢旁,在陳大姑娘見到她照舊冷言冷語時,把那柄鑲滿寶石的匕首送入了陳大姑娘腹部。

  再然後,她遠離事發地,直到陳大姑娘的屍體被發現鬧得沸沸揚揚才裝作剛聽聞趕了過來。

  年輕人神情嚴肅聽著,心中輕輕歎氣。

  案子其實很簡單,兩個兇手都算是衝動殺人,這在命案中十分常見。

  人的理智其實沒有認為的那麼靠譜,往往一點小的誘因就可能激發某個人心底最大的惡念。

  只是,現在的小姑娘都這麼凶殘了嗎?

  看著陳二姑娘那張柔美的面龐,年輕人暗歎了一聲可惜,問道:「寶石匕首是陳大姑娘的?」

  陳二姑娘神色呆滯點了點頭:「嗯。」

  「陳大姑娘的匕首為何與駱姑娘的匕首一樣?」趙尚書問。

  「她見過駱姑娘把玩匕首,覺得女孩子有柄寶石匕首威風又體面,就從珍寶閣買了一柄差不多的……」

  駱大都督怒道:「這麼說,你們姐妹殺人時都想著嫁禍我女兒?」

  「我不知道大姐怎麼想的。」陳二姑娘垂著頭,露出纖弱的脖頸,更顯得她弱不禁風。

  可她說出的話卻令人渾身發冷:「我把匕首刺入大姐身體時沒有想過嫁禍駱姑娘,看到大姐倒下來,睜著眼不動了,覺得好害怕,突然想到駱姑娘也有一柄樣子差不多的匕首……」

  所以那柄寶石匕首被陳大姑娘留在了侍女身上,又被陳二姑娘留在了陳大姑娘身上。

  而駱笙則成了倒霉的替罪羊。

  駱笙聽到這裡,開口問道:「你就沒想過如果我身上帶著寶石匕首呢?一拿出來豈不就證明了清白。」

  陳二姑娘轉眸看向駱笙,輕聲道:「你與我大姐有過節,蓄意謀殺之下,就不會為了自證清白準備兩把嗎?」

  看著柔柔弱弱的陳二姑娘,眾人心頭駭然。

  如果陳大姑娘不是左撇子,從而讓刑部的人推斷出兇手有兩個,誰又會懷疑這麼一個弱不禁風的小姑娘呢?

  比較起來,凶悍霸道又與陳大姑娘有舊怨的駱姑娘才最值得懷疑。

  陳二姑娘說完了,抱著膝瑟瑟發抖。

  陳閣老已是怒火攻心,抬腳踹了過去:「你這個孽障,自幼受到的禮儀教導都被狗吃了嗎?見到你大姐殺人不但不攔,還殺了你大姐!」

  陳閣老是真的想不明白了。

  哪有因為害怕反而殺人的,這不是腦子有問題嘛。

  陳二姑娘沒有躲,硬生生挨了陳閣老一腳,以手撐地痛哭起來:「祖父,我沒辦法,我沒辦法呀,我只想安穩活著——」

  她說著,撩起了一隻衣袖,露出雪白的手臂。

  眾人看清楚的一剎那,不由倒抽口氣。

  少女手臂纖細雪白,上面縱橫交錯的淤青觸目驚心。

  「大姐不高興了就會打我,我再痛只能忍著,連沐浴都不敢讓婢女近身伺候。大姐說了,要是傳出去一個字就弄死我……」陳二姑娘抖若篩糠,淚水簌簌而落,「我雖然不敢讓旁人知道,卻一直以為大姐只是嚇唬我,只要忍到大姐出閣就能解脫了。可誰想到大姐那麼輕巧把侍女殺了,連臉色都沒變……」

  陳二姑娘跪倒在陳閣老面前,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他衣擺:「祖父,我也是您的孫女,我只想活著而已,大姐她真的會殺人,真的會的——」

  說到最後,陳二姑娘神志癲狂,開始語無倫次。

  陳閣老顏面盡失,對趙尚書拱了拱手:「家門不幸,我把這孽障帶回去給家中一個交代,再交由官府處置。」

  說是交由官府處置,其實在場之人心知肚明,陳二姑娘回去後是不可能活著踏出陳府大門了。

  名門貴女鋃鐺入獄實在是家族無法承受的恥辱。

  趙尚書當然不會不給這個面子。

  都是一個圈子的人,誰能保證自家就不會出個不肖子孫呢,到時候還不得互相掩護著——呸,他亂想什麼呢,他們趙家可不會有這樣的孽障。

  他純粹是為人厚道,覺得陳閣老可憐……

  陳閣老再對平南王拱了拱手,神態看起來老了數歲:「今日攪了王妃壽宴實在罪過,改日下官再登門道歉。」

  「陳閣老不要這麼說,還是先回府料理家事吧。」平南王說著客氣話,心中鬆了口氣。

  今日的命案萬幸與王府無關,更萬幸的是兩個兇手皆是陳閣老的孫女。

  倘若陳大姑娘是被其他府上的人殺害,作為宴客的主人,出了這種事王府也要擔責任。

  而今是陳閣老的一個孫女殺了另一個孫女,王府死了一個侍女還被攪了壽宴,就只有被人同情的份兒了。

  陳二姑娘突然掙脫了架著她的人,衝到年輕人面前:「給我鏡子,給我鏡子看看!」

  年輕人面色冷肅:「陳二姑娘不必照鏡子了,你的發間沒有竹葉。」

  陳二姑娘徹底愣住,被拖出去數丈後發出撕心裂肺的哭聲。

  駱笙冷眼旁觀到水落石出,側頭問駱大都督:「父親,這個年輕人是誰?」

  衛晗站得不遠,聽到這一句不由看了駱笙一眼。

  駱大都督盡量把聲音放低:「那是林祭酒的孫子,笙兒問這個幹什麼?」

  林祭酒的孫子?

  駱笙望著年輕人揚了揚眉。

  她外甥這麼大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9-8-7 07:47 PM

第84章 物歸原主

  駱笙欣慰看著年輕人,目光坦率又直接。

  二姐出閣後曾有一次帶著夫君、兒子回金沙省親,她還見過這個外甥的。

  那時候大外甥還是個流鼻涕的小娃娃,沒想到於她來說不過是眨眼的工夫,就長得比她還高大了。

  不對——駱笙打量著年輕人,忽然覺得不對勁。

  算算年齡,大外甥今年剛剛十七歲,可眼前的年輕人瞧著有二十來歲了,她外甥面相這麼老成?

  駱笙盯著年輕人的時間實在有點久了,駱大都督輕咳一聲擋住女兒視線,語重心長勸道:「笙兒啊,跟爹回家吧。」

  林祭酒的孫子不能當面首帶走啊,最多調戲一下算了。

  被駱大都督擋住了視線,駱笙只好收回目光,狀若無意道:「林祭酒的孫子原來在刑部做事,女兒聽說很有才氣呢。」

  駱大都督隨口道:「有才名的那個是次孫,如今還在書院讀書,與在刑部當差的長孫是堂兄弟。」

  駱笙恍然:「原來如此。是在青雅書院讀書嗎?」

  察覺數道目光投來,駱大都督乾咳一聲:「笙兒,有不懂的咱回府再問吧。」

  年輕人被駱笙瞧了半天,耳根不由泛紅,卻越聽越不對勁。

  先問他是誰,又打聽到他堂弟頭上,這姑娘到底是何意?

  他曾耳聞駱大都督的掌上明珠行事肆意,是個女登徒子。

  可她打聽他就算了,打聽堂弟幹什麼?堂弟還是個孩子啊!

  隔著人高馬大的駱大都督,年輕人忍不住看向駱笙,冷肅的眼神下藏著戒備。

  衛晗冷眼看著二人眉來眼去,面無表情轉身離開。

  兇案真相大白,眾人不好再留下,紛紛向平南王夫婦告辭。

  那道緋色身影混在人群中不算惹眼,自然也就沒有引起駱笙注意。

  她現在心思還放在外甥身上。

  大姐留下一子一女,二姐留下一子,如今兩個姐姐都不在了,三個孩子如今究竟如何她當然要留意。

  石焱眼瞅著主子都走了駱姑娘還無動於衷,重重咳嗽一聲。

  駱姑娘也忒喜新厭舊了吧,怎麼能對主子視而不見呢?

  還有主子,這種時候能走嗎?

  喜新厭舊的駱姑娘依然沒有看過來一眼,而主子已經走遠了。

  石焱歎口氣,拔腿追上去。

  「走吧。」駱大都督看了看三個女兒,心生安慰。

  今日鬧出這麼大的事,笙兒既沒闖禍又沒欺負姐妹,真是懂事了,至於與陳閣老家的這筆賬,回頭再算不遲。

  駱晴與駱玥早就迫不及待離開這裡,忙點頭稱是。

  駱笙卻道:「父親帶二姐與四妹先走一步,我過去說幾句話就來。」

  她說完也不等駱大都督點頭,就大大方方向年輕人走去。

  駱大都督不走了。

  敢走嗎,前腳回去,後腳閨女把國子監祭酒的孫子搶回去當面首怎麼辦?

  真要喜歡,他請個媒人去林府說說也行啊。

  追上主子的小侍衛拽住衛晗衣袖:「主子,你回頭看!」

  聲音急切又驚訝,衛晗自然就回頭看了,於是看到少女款款走到那個年輕人面前,正笑盈盈說著什麼。

  正欲隨趙尚書離去的年輕人看著站在面前的少女,心生警惕:「姑娘有事?」

  「還沒謝過公子替我洗脫嫌疑。」

  年輕人語氣緊繃:「職責之內,不敢當姑娘的謝。」

  駱笙笑笑:「不論如何,公子都幫了我的大忙,改日家父會帶我登門拜謝公子。」

  先把話放出來,回頭就能順理成章見到大外甥了。

  一貫冷靜嚴肅的年輕人險些失態,嘴角抽動道:「姑娘客氣,真的不必了。」

  「公子覺得不必是公子的事,駱府覺得該道謝是駱府的事,那就這麼說定了。」駱笙說完,對年輕人福了福,轉身向等在不遠處的駱大都督走去。

  她走了數步突然回頭:「還沒問過公子姓名。」

  年輕人沉默片刻,艱難吐出兩個字:「林騰。」

  駱笙唇畔逸出一絲笑意,點了點頭示意知道了。

  「父親,咱們回府吧。」

  駱大都督鬆了口氣。

  沒有直接搶人就行,去林府拜訪一下不算個事。

  眼見駱大都督帶著三個女兒走遠,趙尚書重重拍了拍林騰肩膀,意味深長道:「林騰啊,有個案子需要跑一趟京外,不如交給你吧。」

  他雖然不擅長斷案,可他擅長體貼下屬啊。

  這麼好的下屬,左膀右臂,真要被駱大都督的女兒搶走當了面首,他可怎麼辦啊!

  林騰搖頭拒絕:「卑職還是留在京中吧。」

  駱姑娘打聽他堂弟呢,他得在前頭擋著。

  「這——」趙尚書望一眼遠去的窈窕背影,心中浮起一個大膽的念頭。

  這孩子該不會眼瘸了吧?

  駱大都督帶著女兒們往前走,發現開陽王在前方停留。

  放在以往本該客氣打聲招呼,可與衛晗擦肩而過時,駱大都督只是矜持點了點頭就這麼走過去了。

  衛晗立在原地沒有動,淡淡喊了一聲駱姑娘。

  這一刻,他心中有些淡淡不快。

  當然,這與駱姑娘對趙尚書的屬下產生興趣無關,只是兇案水落石出後是不是該把重點放在與他的交易上?

  衛晗神色淡淡看著停下來的少女。

  停得更急的是駱大都督。

  「王爺叫小女何事?」駱大都督心裡有些慌,還有些氣。

  女兒什麼性子他最清楚,真要跟開陽王牽扯上就完了。

  別的不說,女兒對開陽王始亂終棄怎麼辦?他雖然是大都督也罩不住啊。

  衛晗把駱笙喊住,聽到人家當爹的問話,又覺得有些冒失。

  他面上越發冷靜,把匣子遞過去:「不是什麼大事,本王只是覺得匕首還是物歸原主為好。」

  「王爺——」石焱忍不住喊了一聲。

  怎麼能把定情信物還回去呢,主子這是受刺激太大心灰意冷了?

  衛晗冷冷睨了石焱一眼。

  不送還匕首,該用什麼理由解釋他把人家女兒叫住?

  一聽要還匕首,駱大都督看向駱笙。

  「物歸原主?」駱笙垂眼盯著裝有匕首的匣子片刻,微微點頭,「也好。」

  素手伸出,把匣子接了過去。

  衛晗眉心一跳。

  一句客氣話沒有就收回去了?

  石焱:「……」

  三千兩,不,三千五百兩銀子是大風刮來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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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9-8-7 07:48 PM

第85章 玉選侍

  駱笙收下匕首交給趕來的紅豆,平靜問衛晗:「王爺還有別的事麼?」

  衛晗看著少女冷淡的眉眼,牽了牽唇:「沒有別的事了。」

  有沒有別的事,駱姑娘難道不知道麼?

  不過眼下確實不是談事的場合,只得回頭再說。

  「那我們先走一步。」駱笙微微屈膝,側頭對駱大都督道,「父親,我們走吧。」

  駱大都督迫不及待點頭,忙帶著三個女兒走了。

  衛晗停在原處,眸光晦澀。

  一直置身事外的衛羌走過來,喊了一聲王叔。

  衛晗看了衛羌一眼,一邊往外走一邊問:「太子有事?」

  衛羌以隨意的語氣道:「沒想到王叔與駱姑娘有交情。」

  他冷眼旁觀,總覺得開陽王對駱姑娘非同一般。

  難道說,被駱姑娘扯腰帶還扯出感情來了?

  衛晗深深看衛羌一眼,語氣冷淡:「長輩的事,太子還是不要操心。」

  衛羌頓時被噎個半死,偏偏無法反駁。

  他是比開陽王大不少,可再大也要跟人家叫叔叔,真要傳出當侄子的打探長輩男女之事,確實不像樣子。

  可他只是試探一下,至於擺出長輩架子嗎?

  在衛晗面前衛羌不好流露出惱怒之色,直到那道緋色身影走進開陽王府大門,一張臉才沉下來。

  他這個太子,當得實在憋屈。

  「殿下,你要回宮了嗎?」衛豐走到衛羌身邊,語帶遺憾問道。

  衛羌收回目光看向衛豐。

  儘管如今從律法上二人是堂兄弟的關係,可一母同胞的血脈是改不了的,特別是隨著衛豐長大,二人無論從身形還是眉眼都越發像了。

  對於這個弟弟,衛羌態度還算和緩,微微點了點頭:「嗯,該回去了。」

  衛豐鼓了鼓勇氣,小聲道:「殿下,母妃……真的很想你,今日是她生辰,又發生了這麼不愉快的事,你就不能多留一會兒嗎?」

  衛羌面無表情等著衛豐說完,冷冷吐出兩個字:「不能。」

  在外人面前,他尚需要掩飾對平南王夫婦冷漠的態度,在衛豐面前卻不必如此。

  十二年前,他與生身父母就鬧翻了。

  而那時候衛豐還是個孩子,沒有牽扯進來,所以才能保有這點兄弟情誼。

  衛豐卻完全不理解衛羌的態度。

  「殿下,十二年前的那件事……你也參與了……」

  立功的人明明是大哥,過後為何又怨懟父母呢?

  他見過母妃悄悄垂淚好多次了。

  想到這些,衛豐心中湧起幾分不滿。

  衛羌似是被觸到了逆鱗,臉上陡然罩上冰霜:「我不想再聽人提起十二年前的事。衛豐,你記住了。」

  扳倒鎮南王府,他是參與其中,可他從沒想過要洛兒的命。

  那一日,他與洛兒已經成親了,他沒想過讓洛兒給鎮南王府陪葬的。

  可是從暗處飛來的那支箭卻要了洛兒的命。

  洛兒就死在他眼前,身上還穿著嫁衣。

  只要想到十二年前的那一幕,衛羌心中的恨就翻江倒海,攪得他五臟六腑都難受。

  見衛羌發了怒,衛豐壓下不滿悻悻道:「知道了。」

  不就是為了清陽郡主還在怪父王與母妃麼。

  他對清陽郡主還有印象,那是個高貴大方又有本事的姐姐,會做特別好吃的糖塊,哄得小妹流口水。

  他其實也喜歡吃,可那時候他都八歲了,自然不能為了一塊糖像小妹那樣圍著清陽郡主打轉。

  再後來,清陽郡主死了,大哥許久沒有與父王、母妃說過話。

  他一開始不懂,等到年歲漸長就明白了。

  大哥心悅清陽郡主,為著清陽郡主的死生父王、母妃的氣。

  他雖然可惜清陽郡主的死,卻不理解大哥的態度。

  就算再生氣,總不能氣上十多年。

  父王說得沒錯,清陽郡主不死,大哥怎麼辦?

  有一個娘家謀逆的妻子,大哥如何爭取太子之位?

  大哥在皇伯父這麼多侄兒中脫穎而出當上了太子,又娶了名門閨秀為太子妃,還有什麼不如意呢?

  若是換了他——衛豐把薄唇抿到一個涼薄的弧度。

  他對父王、母妃感激還來不及,又怎麼會怨懟。

  比起江山,美人算得了什麼。而有了江山,什麼樣的美人不能有?

  衛豐壓下心底深處升起的不滿,目送衛羌離去。

  衛羌回到東宮,一個宮裝麗人迎上來。

  「太子回來了。」

  衛羌面上已經看不到怒意,恢復了平日溫和淡然的模樣。

  他微微點了點頭,問道:「婉兒好些了麼?」

  「好些了,知道要肉粥喝了,現在正睡著。」宮裝麗人笑道。

  「那就好,你去陪著婉兒吧,她醒了要找娘的。」

  「嗯。」

  衛羌離開許久,宮裝麗人召來心腹問道:「太子去了哪裡?」

  心腹小心翼翼道:「回稟太子妃,太子去了玉選侍那裡。」

  太子妃露出果然如此的冷笑。

  她就知道太子又去了那裡。

  不過是一個年近三十還破了相的女子,竟然把太子的心籠了這麼多年。

  玉選侍的來歷她悄悄查過。

  據說本是鎮南王的第三女清陽郡主的陪嫁侍女,清陽郡主出事的消息傳回平南王府,與另外一名侍女一起碰了柱子。

  那名侍女當場氣絕身亡,而玉選侍因為被反應過來的人拉了一下,從而保住了性命,只是額頭上留了一道疤,平日以厚厚的額髮遮掩。

  為了驗證打探來的消息,她曾命玉選侍掀起額髮查看,果然有一道淺淺疤痕落在光潔額頭上。

  素來溫和的太子聽聞後對她發了好大的脾氣,從那之後她就不再理會那個出身卑賤的女子了。

  以她的身份不值得把一個侍女出身的選侍當對手,更沒必要為了一個選侍與太子離心。

  說到底,太子在乎的哪裡是一個小小選侍,他在乎的明明是死了多年的清陽郡主。

  與一個死人,她就更沒辦法爭了。

  只是想想一個選侍得了太子另眼相待多年,到底有些意難平。

  氣悶過後,太子妃倒也沒有如何糾結,抬腳去了女兒屋裡。

  衛羌快步往一處偏殿走,心情莫名有些急切。

  「選侍,太子來了。」宮婢對屋中一名青絲濃密的纖瘦女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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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9-8-7 07:49 PM

第86章 老父親的鄙視

  女子很瘦,卻生了一副花容月貌,聞言從斜倚的竹榻上起身向外迎去。

  衛羌很快走進來,看到女子眼中多了幾分笑意,伸手環住她的腰問:「一個人悶在屋裡做什麼呢?」

  女子規規矩矩回道:「回稟殿下,妾在看書。」

  「看了什麼?」衛羌牽著她的手往內走去。

  女子的手微涼,安撫了他從平南王府離開後煩躁的心情。

  他不喜歡去平南王府,不只是為了避嫌,也不只是因為與生身父母有嫌隙,更主要的原因是回到那裡總會被提醒洛兒的死。

  洛兒的死是他這輩子都過不去的坎兒,只要想起便會痛徹心扉。

  衛羌走到竹榻邊坐下,拿起倒扣著的書卷看了看,隨口道:「怎麼看這種前朝野史?」

  「無聊打發時間。」女子垂著眼簾,恭敬回道。

  她有一頭濃密的青絲,厚厚的額發齊眉遮擋住一對黛眉,使美貌打了幾分折扣。

  而比起端莊大氣的太子妃,或是那些千伶百俐的宮婢,面對太子總是一臉恭順的她甚至顯得有些無趣。

  可衛羌卻從沒有覺得不耐煩。

  他心煩的時候,哪怕只是過來坐坐,都會覺得舒坦。

  這是洛兒最喜愛的四個貼身婢女之一,看著她就彷彿洛兒還在,會在這空蕩蕩的屋子裡突然響起一聲「世子」。

  說來無奈。

  他自幼與洛兒就相識,平南王府與鎮南王府雖不在一座城裡,卻相距不甚遠,也因此每年都有相見的機會。

  他們一年年長大,他叫她洛妹妹,等二人定了親又叫她洛兒,可她對他的稱呼從來沒變過。

  她只會清清冷冷叫他一聲世子。

  他盼著成婚後她會叫他羌哥哥,或是夫君。

  衛羌閉了閉眼,心中是鈍鈍的疼痛。

  女子突然抬眸看了看閉目的男人,又把蝶翼般的睫毛落下來。

  她知道這個男人又想郡主了。

  他也配?!

  女子嘴角掛起的譏誚飛快收起,又恢復了恭順柔美的模樣。

  「要是覺得無趣,就多出去走走。」

  「妾不大喜歡走動。」

  衛羌聽了並不覺不快,溫聲道:「那回頭讓內侍給你送幾本話本傳奇來看。」

  「多謝殿下。」

  衛羌掃了一眼屋內伺候的宮婢,淡淡道:「你們退下吧。」

  兩名宮婢微一遲疑,屈膝退了下去。

  等退到廊蕪下,望一眼大亮的天光,一名宮婢小聲感歎一聲:「選侍真得寵啊。」

  還是青天白日,太子就這麼黏著玉選侍,這一點就連太子妃都比不上。

  另一名宮婢笑道:「選侍得寵是好事呀。好了,別說這些了,被人聽見可不好。」

  廊蕪下安靜下來,屋內更安靜。

  衛羌躺下來,枕在女子膝頭閉上眼睛:「替我捏捏額頭吧。」

  女子微涼的指尖落在男子額頭,輕輕揉捏起來。

  她的手一點點下滑,落到男子眼尾處。

  歲月到底還是在這個男人眼尾留下了一絲痕跡。

  不像她的郡主,永遠活在了十七歲。

  女子睫毛顫了顫,隨即彷彿什麼念頭都沒升起過,纖細的手指緩緩移回額頭。

  衛羌突然睜開眼睛:「在想什麼?」

  「妾沒想什麼。」

  又是一陣沉默。

  「玉娘,給我生一個女兒吧。」

  女子渾身一顫,許久後平靜道:「多謝殿下厚愛。」

  ……

  回府的馬車上,駱玥時不時瞄一瞄閉目假寐的駱笙。

  駱笙睜眼看向她:「有事?」

  駱玥咬了咬唇,見她又要閉眼睛,鼓了鼓氣道:「三姐,今日多謝你——」

  駱笙不以為意笑了笑:「還以為你有什麼大事,道謝就道謝,扭扭捏捏幹什麼。」

  駱玥臉一熱。

  以往鬧得那麼不愉快,如今低頭道歉,她也會不好意思的啊。

  駱晴見二人關係緩和,暗暗高興,想著駱笙在平南王府不同以往的表現,開口勸道:「三妹,以後若是打探某個男子,不如悄悄派下人去打探。」

  駱笙詫異看了駱晴一眼。

  好端端,話題怎麼跑到這裡了?

  正納悶的工夫,駱晴斟酌著道:「三妹當眾問會惹人議論的,影響閨譽——」

  駱笙噗嗤笑了:「二姐說笑了,我哪有閨譽。再者說,我要閨譽這麼礙事的玩意幹什麼?」

  駱晴一下子沒了話說。

  她就是看著三妹在平南王府行事與以往大不一樣,想著或許可以挽救一下……

  馬車沒用多久就在駱府門前停下,姐妹三人相繼下了馬車。

  「笙兒,你隨我來。」駱大都督撂下一句話,負手走向書房。

  駱笙對駱晴二人微微頷首,抬腳跟上。

  駱玥望著駱笙的背影出神許久,直到駱晴輕喚才回過神來。

  「四妹想什麼呢?」

  駱玥揉著帕子,輕聲道:「我突然覺得三姐也挺好的。二姐你看陳二姑娘,沒想到別人家嫡女是這樣對待庶女的,三姐以前最多拿鞭子抽一下——」

  駱晴哭笑不得打斷駱玥的話:「四妹,陳府是個例外,你可莫要把這個當正常的。」

  三妹已經很與眾不同了,四妹可別再被帶歪了。

  「不過——」駱晴抿唇笑了笑,「三妹確實長大了。」

  人大概都要經歷挫折才會懂事,也不知道三妹在金沙經歷了什麼,回來後變化竟這麼大。

  走進書房的駱大都督卻沒覺得愛女有什麼變化。

  畢竟才剛向他打聽過林祭酒的孫子,是女兒的作風。

  駱大都督往太師椅上一坐,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笙兒坐。」

  駱笙坐下,神態安靜。

  林祭酒的孫子那點小事,駱大都督想必是不會多問的,叫她來書房估計是要問開陽王的事。

  果然駱大都督問起了衛晗:「笙兒,你那柄寶石匕首是什麼時候送給開陽王的?」

  「回京的路上。」駱笙對此並不隱瞞。

  駱大都督頗欣慰:「原來是那時候。沒想到笙兒懂得賠禮道歉了。」

  駱笙隨口道:「呃,女兒不是請開陽王路上照應一下麼,就把匕首當謝禮送他了。」

  駱大都督眨眨眼:「不是為了當初的事賠禮道歉,而是照應你的謝禮?」

  駱笙納悶斂眉。

  這有什麼不同嗎?

  而駱大都督緩緩搖頭,歎了口氣。

  照應一下女孩子就又收錢又收匕首,開陽王真的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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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9-8-7 07:50 PM

第87章 酒肆相見

  駱笙回到閒雲苑,紅豆正眉飛色舞向蔻兒講著今日的事。

  蔻兒絞著手絹,表情隨著紅豆的講解不斷變化,最後長長歎了口氣:「姑娘每次帶你出門就有麻煩,就說不帶著我是不行的呀。」

  紅豆毫不客氣丟了個白眼:「帶著你幹嘛,把姑娘念叨暈嗎?姑娘暈了可就沒法替自己洗脫清白了。」

  「紅豆,你又說我話多!」蔻兒彷彿被踩到了尾巴,精緻的瓜子臉氣得通紅。

  她什麼時候話多了,還不是需要操心的事太多了,不多提醒幾句不行呀。

  一見蔻兒又要滔滔不絕的架勢,紅豆晃了晃手中匣子:「看看這是什麼。」

  蔻兒打開一看,不由驚訝:「這不是姑娘送給開陽王的匕首嗎。」

  「可不是。」紅豆得意洋洋,「匕首又回到咱們姑娘手裡了,姑娘厲害吧?」

  蔻兒小雞啄米般點頭:「阿彌陀佛,姑娘這麼會開源節流我就放心了。」

  「早就說讓你少囉嗦,姑娘用得著你瞎操心嗎?」

  兩個丫鬟正說著,駱笙就走了進來。

  「姑娘。」二人齊齊見禮。

  駱笙徑直走進去坐下,蔻兒立刻奉上蜜水。

  駱笙喝了幾口潤喉,一眼瞥見放在桌几上的匕首,不由抿了抿唇。

  沒想到開陽王還是個老實人,只可惜姓衛,再老實也不是好人。

  對那緋衣男子默默下了個評價,駱笙招呼蔻兒上前來。

  「姑娘有什麼吩咐?」沒撈著跟姑娘出門,蔻兒心裡正嫉妒著小夥伴,聞言立刻來了精神。

  「去打聽一下林祭酒府上的二公子林疏。」駱笙一臉平靜吩咐著。

  她記得這個外甥大名林疏,想來不管經過多少變故,名字總不會隨意改的。

  紅豆忙提醒道:「姑娘,錯了,錯了,名字錯了,那個冷峻的林公子叫林騰。」

  她雖然是後來趕到的,可也瞧見姑娘對那位林公子感興趣呢。

  當然,在她看來林公子比起姑娘以前出手的郎君,模樣還是稍微普通了點。

  不過姑娘喜歡就好。

  蔻兒一時懵了。

  到底是林疏還是林騰?沒有個准信,她不方便打聽的呀。

  「是林疏,他的母親是舞陽郡主,之前讓你打聽過。」駱笙道。

  「好的,姑娘想知道林二公子哪方面的情況?」

  「就先打聽清楚他哪日不去書院,留在府中休息吧。」

  確定外甥在府中,她就直接上門去看看。

  蔻兒很快打聽清楚林疏的休息時間,還沒等到那一日,駱笙先接到了衛晗約見的信。

  這一次的信是蔻兒上街時一名年輕人從身旁經過突然塞入她手中的,並沒通過駱府門人。

  紅豆嘖嘖有聲:「之前還光明正大通過門人呢,這次居然偷偷摸摸。姑娘,開陽王莫不是做賊心虛?」

  「他怎麼想不重要。」駱笙冷淡說著把信展開,記下約見的時間地點,命蔻兒把信收好。

  蔻兒拿著信碎碎念:「姑娘留著這信幹什麼呀,婢子給您說,這種信要毀屍滅跡才保險的呀。」

  駱笙笑了:「留著才保險。不要多話,與先前拜帖放一起,仔細收好。」

  蔻兒聽駱笙這麼說不再多嘴,拿好信抬腳去了書房。

  紅豆感慨一聲:「沒想到開陽王的拜帖和信都有了呢。」

  「是呀,沒想到。」駱笙目光越過敞開的軒窗,落在院中的一株梔子樹上。

  雪白的梔子花開了滿樹,如雪層層壓在枝頭,恰如她腔內那顆始終冰冷的心。

  很快就到了約見的時候,這一次見面的地方是一處不起眼的酒肆後院。

  駱笙被領進來的時候就見一襲緋衣的男子靜靜坐在院中樹下的石桌旁,面前擺了一隻茶壺,兩隻茶杯,一副等人的架勢。

  聽到動靜,衛晗抬眸看過來,隨後起身相迎:「駱姑娘來了。」

  駱笙走過去,路過侍衛時腳步一頓,問道:「你是石焱的兄弟?」

  石燚一愣,不由看向衛晗,見他沒有什麼反應,回道:「卑職是石焱的弟弟石燚。」

  駱笙點點頭,走到衛晗面前。

  「駱姑娘請坐。」

  駱笙在對面坐下,看著他執壺倒茶,姿態優雅。

  「駱姑娘好眼力。」衛晗把茶杯遞過去。

  石燚與石焱是孿生兄弟,樣貌幾乎一樣,沒想到駱姑娘卻一眼認了出來。

  駱笙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淡淡道:「王爺謬讚,只是在平南王府時發現你的親衛去拿匕首前後有些不同。」

  衛晗笑笑,開門見山問道:「駱姑娘現在可否告知你打動神醫之物是什麼?」

  駱笙搖頭:「恐怕不能。」

  衛晗擰了擰眉。

  通過近來一些接觸,他不認為駱姑娘閒得無聊戲耍他。

  拿這樣的事出爾反爾,也要看他答不答應。

  心中有了想法,衛晗面上依然一派平靜,只等著相對而坐的少女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見衛晗沒有氣急敗壞,駱笙也不賣關子,直言道:「我讓神醫過目之物只能引起他一次興趣,不能引起第二次興趣。」

  「我還是想知道是何物。」

  先前在平南王府無聲的條件交換,他可不認為是這樣的。

  衛晗又有了被坑的感覺,不過不對女孩子口出惡語這點涵養他還是有的。

  「是一樣藥,神醫感興趣的一樣藥。如今神醫已經得到,自然就沒了興趣。」駱笙不緊不慢說完,語氣一轉,「不過我有八成把握請神醫幫王爺的忙。」

  衛晗平靜的神色這才有了變化:「八成把握?」

  「嗯。」

  「駱姑娘既然已經把藥送了出去,又準備以何物打動神醫?」

  駱笙笑道:「這次不用去拜訪神醫,等神醫主動來駱府找我就好。」

  衛晗皺眉。

  駱姑娘一番話倒是把他弄糊塗了。

  不去請神醫,等著神醫主動上門來?

  想一想數次碰壁,衛晗端起茶杯默默喝了一口。

  駱姑娘莫非還沒從平南王府發生的兇案中回過神,或是坑他坑習慣了?

  「假如神醫不來呢?」

  「王爺可以等一等,不出一個月,神醫定會到駱府找我。」

  估算一下時間,一個月內足夠李神醫托人去南陽打聽假冒的神醫並把信傳回來了。

  以她對神醫的瞭解,肯定會上門找她算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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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9-8-7 07:51 PM

第88章 卿本佳人

  不出一個月神醫就會登駱府大門?

  衛晗吃驚於少女說出的話,可對方神態間的自信卻騙不了人。

  他把茶杯往石桌上一放,平靜道:「那好,我等駱姑娘一個月。」

  駱笙隨口糾正:「是等神醫一個月。」

  等她幹什麼,她又不是神醫。

  衛晗沉默了一瞬。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有那麼一刻,他覺得駱姑娘又在調戲他。

  「一個月後,倘若神醫沒有去找駱姑娘——」

  駱笙理直氣壯:「那我也沒辦法。」

  衛晗:「……」

  因與「衛」這個姓結下了不共戴天之仇,駱笙半點內疚都無,淡淡道:「王爺應當明白事無絕對。我盡力而為,剩下就看王爺的運氣了。」

  男人修長清瘦的手指緊了緊茶杯。

  事無絕對的道理他當然懂,可駱姑娘哪裡盡力而為了?

  看來這一次交易,他十有八九血本無歸。

  不過這也沒什麼可惜,當時駱姑娘因一柄匕首惹上嫌疑,而匕首在他這裡,他舉手之勞幫人洗脫嫌疑算不得什麼。

  至於傳出去會被議論,他當初既然收下匕首,就不怕這些無關緊要的事。

  想著這些,衛晗笑笑:「我知道了。」

  駱笙放下茶杯,站起身來:「那我就告辭了。」

  衛晗跟著起身:「駱姑娘慢走。」

  見他有相送的意思,駱笙語氣冷淡制止:「王爺不必送。」

  衛晗停下,目送駱笙遠去,陷入了沉思。

  駱姑娘對他的觀感似乎不大好。

  有件事他一直沒有挑明了問,在那個夜黑風高的晚上,駱姑娘為何出現在鎮南王府的廢宅裡?

  無論從哪個角度考慮,她都沒有出現在那裡的理由。

  總不會是出於無聊吧?

  也正是王府荒宅那次不大愉快的相遇,才讓他之後見到這個女孩子下意識多了幾分關注,並察覺與當初在京城街頭把他攔下的姑娘有了很大不同。

  他不明白一個人為何變化如此大。

  衛晗離開酒肆,回了王府。

  「把石焱叫來。」

  石燚得到吩咐,忙去找刷恭桶的兄長。

  石焱顛顛就跑過來了:「主子有什麼吩咐?」

  「這一個月,你留意一下大都督府那邊的動靜。」

  石焱眼一亮:「是留意駱姑娘嗎?」

  衛晗面色微沉,淡淡問道:「是恭桶沒刷夠?」

  石焱抽了自己一嘴巴:「主子息怒,不是卑職想說,是這張不要臉的破嘴總不聽話。」

  去平南王府送匕首的時候他還以為解脫了,沒想到就是貼心叫主子回頭看,主子又罰他了!

  餘光掃一眼跟在後面進來的石燚,石焱一萬個不服氣。

  長著一張欠錢的臉,怎麼就比他受器重了,主子還一次沒罰石燚去刷恭桶呢。

  石燚面無表情站在一旁。

  三哥好像又嫉妒他了。

  都是一樣的臉,有什麼好嫉妒的。

  「你仔細留意,一旦發現神醫登駱府的門,立刻回來稟報。」

  石焱硬生生嚥下神醫怎麼可能登駱府大門的疑問,老老實實應了一聲是。

  沒過幾日,石焱風風火火跑了回來。

  衛晗難掩詫異:「神醫去了駱府?」

  駱姑娘說不出一個月,可這才過幾日,竟這麼快麼?

  「神醫沒有去駱府,駱姑娘出門了!」

  衛晗擰眉:「駱姑娘去了神醫那裡?」

  「也不是,駱姑娘去林祭酒府上了!」

  衛晗臉色冷下來。

  駱姑娘去林祭酒府上與他有什麼關係麼?

  見衛晗全無反應,石焱有些急:「主子,駱姑娘去林祭酒府上找那個林騰了!」

  衛晗:「滾。」

  被趕出去的小侍衛歎口氣,忙不迭往林府趕去。

  主子口不對心,他可不能犯糊塗,得盯著駱姑娘不能對林騰下手。

  說起來,駱姑娘有些不像話,有他們主子難道還不夠麼?

  攜女登門道謝的駱大都督再一次找女兒確認:「笙兒,真的不用爹幫你提親,就只是單純道個謝?」

  駱笙點點頭,覺得駱大都督心態不太對,正色問道:「父親很希望我嫁人?」

  她可沒有嫁人的打算。

  嫁了人哪有駱姑娘的身份便利,更何況她要做的事九死一生,何必連累無辜之人。

  問清楚駱大都督的打算,省得平添波折。

  駱大都督下意識想點頭,迎上女兒烏黑冷然的眸子,一個激靈反應過來:「呵呵,怎麼會呢。爹恨不得養你一輩子,哪捨得你嫁人啊。」

  正常父親應該是這個想法吧——駱大都督不確定地想。

  天知道他恨不得閨女明天就嫁出去!

  嫁人是正道啊,比養面首強多了。

  駱笙嫣然一笑:「我也不捨得離開父親。」

  駱大都督呼吸一窒。

  笙兒說不捨得離開他,是他理解的那個意思嗎,真的砸手裡了?

  就這麼沉默著,馬車在林府門口停下來。

  林府大夫人聽到稟報說駱大都督帶著駱姑娘來了,眼前一黑,忙去找老夫人商量對策。

  「什麼,駱府的人來了?」老夫人一聽也有些慌神,「怎麼沒有提前打發人送拜帖?」

  大夫人苦笑:「誰知道呢。之前聽騰兒提起駱府的人可能會登門道謝,本來還覺得不大可能,等了幾日不見動靜以為事情就這麼過去了,誰想到說來就來到大門口了。」

  老夫人對駱府的禮數搖搖頭,歎道:「來都來了,只能請進來了。」

  「老爺與公公都上衙了,就只有騰兒與疏兒在……」

  老夫人果斷拍板:「讓騰兒與疏兒從後門走,你和我一起去待客。」

  大夫人猶豫著:「那個駱姑娘可能是奔著騰兒或疏兒來的,要是今日撲了個空,會不會回頭在外面直接找上他們?」

  老夫人琢磨了一下,點點頭:「你擔心的不無道理,在家裡好歹有咱們看著。那就先不動,看看對方到底什麼意思,說不定只是單純的道謝。」

  大夫人:呵呵。

  婆媳二人懷著沉重的心情去了前頭花廳,一進去就見一個相貌威嚴的中年男子與一個容貌甚美的少女正靜靜喝茶。

  林家是文臣的圈子,大夫人出門應酬又少,這還是第一次見到駱笙。

  看清少女模樣的一瞬間,大夫人莫名升起一個念頭:以駱姑娘的樣貌,為何想不開養面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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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9-8-7 07:56 PM

第89章 姨母看外甥

  大夫人很快就沒空胡思亂想了,把心思全都放在了與駱大都督寒暄上。

  「實在是失禮了,今日幾個爺們都上衙去了,不能招待大都督。」老夫人客套道。

  駱大都督笑道:「上衙是正事。本應該趁著林祭酒休沐時來拜訪,無奈前幾日事忙,沒有脫開身。說來是我失禮了,應該早些來的。」

  事實上當然不是這麼回事兒。

  參加過平南王妃壽宴的第二日他就問笙兒要不要來了,結果笙兒說再等等。

  他問為啥再等等啊,笙兒說等林二公子在家裡的時候再來。

  駱大都督想一想當時聽到這話的心情,就一陣心酸。

  當爹的容易嘛!

  「大都督客氣了,本來就只是犬子職責所在,哪裡需要專門道謝呢。」大夫人接話道。

  她兒子是幫人啊,對方卻想讓她兒子當面首,怎麼能恩將仇報呢。

  因林老夫人與大夫人來了,駱笙早就起身站到了駱大都督身後,聞言輕輕拽了拽駱大都督衣袖。

  駱大都督會意,乾咳一聲問道:「怎麼不見令郎?」

  大夫人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

  她提騰兒作甚!

  「呃,今日並非休沐日,令郎是去刑部了吧?」

  大夫人乾笑道:「恰好趕上犬子輪休,他就在府中。」

  「那就請令郎過來見一見吧,駱某與小女對令郎一直心存感謝。」

  大夫人下意識緊了緊手中帕子。

  別提你女兒對騰兒有什麼想法,還能好好坐著說話。

  見大兒媳忘了吭聲,老夫人咳嗽一聲,吩咐一旁侍女:「去請大公子過來。」

  駱笙再拽了拽駱大都督衣袖。

  駱大都督有那麼一瞬間想裝糊塗。

  這就過分了啊,見人家大孫子還好說,見二孫子完全沒借口啊。

  駱大都督很快放棄了掙扎。

  罷了,女兒今日表現已經很乖巧了,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咳咳,久聞貴府二公子才華出眾,是年輕一輩的翹楚,若是也在府上不如一併請過來。」駱大都督說完這話,忙喝茶掩飾尷尬。

  林老夫人與大夫人飛快對視一眼。

  果然醉翁之意不在酒,登門道謝是假,惦記兩個孩子是真!

  可對方是大名鼎鼎的錦麟衛統領,林家雖然清貴講究個氣節,只因為攔著不讓見,得罪了錦麟衛就不值當的了。

  當然,如果駱大都督的女兒敢對騰兒或疏兒下手,林府上下定會寧死不屈。

  老夫人吩咐侍女:「把兩位公子一起叫來。」

  侍女忙出去傳話。

  得到消息的兄弟二人一時有些懵。

  往花廳去的路上,林騰面色嚴肅提醒林疏:「二弟,你過去之後少說話,表現越平庸越好。」

  林疏歎口氣:「大哥,你應該早提醒我的,那我就留在書院不回來了。」

  林騰有些尷尬:「本來以為想多了,沒想到真的來了,還點名要見你。」

  對方畢竟是女子,他當時聽了雖有些擔心,不能肯定之下不好隨便壞人名聲。

  兄弟二人一先一後走進花廳。

  駱笙眼神直直落在比林騰稍微落後半步的少年身上。

  少年穿著一件竹青色直裰,清雅如玉,氣質出眾,眉眼間能瞧出舞陽郡主的影子。

  駱笙不由露出真切笑意,目露欣慰。

  外甥可真是長大了,長得這般好。

  這個好,不單指樣貌。

  她的姐姐們都是美人,二姐夫樣子也不錯,生的兒子當然難看不了,難得的是疏兒舉手投足流露出來的自信與坦然。

  而能養出這般心態,在林家應該沒有受到虧待。

  長期受磋磨的孩子會長成什麼樣,駱笙心裡有數。

  這些日子讓蔻兒打探這個外甥,她還知道一些事。

  在二姐死後,二姐夫一蹶不振好幾年,整日沉迷飲酒,還是後來林祭酒見兒子這般不成樣子,賣了老臉跟皇上與吏部打了招呼,把兒子弄進了國子監教書,也算放在眼皮子底下盯著。

  而林疏雖然在青雅書院讀書,又才名頗盛,卻早就放出話來不會科舉入仕。

  這一點令駱笙欣慰又心疼。

  心疼的是對書香門第來說男兒不能科舉恐怕是一生遺憾,欣慰的是林家算是明白人。

  林疏的母親是舞陽郡主,外祖家因謀逆的罪名滅門,雖說罪不及出嫁女,可事實上怎麼可能不受牽連。

  真的罪不及出嫁女,大姐與二姐又怎麼會死去。

  有這樣的外家,林疏入仕是禍非福,還真不如當個清閒貴公子自在。

  駱笙盯著林疏實在有些久了,久到林疏哪怕得了堂兄提醒要裝個木頭人,也忍不住看過去。

  然後就看到了少女慈愛欣慰的目光。

  林疏呆了呆。

  是不是在書院埋頭讀書太久有些不靈光了,為何他覺得這個少女看著他的眼神,和祖母與大伯娘差不多?

  這怎麼也不像要搶他當面首的眼神。

  這樣的眼神雖然給了他很大安全感,可還是很不自在,也好奇怪……

  林疏這般想著,一時忘了收回視線。

  林老夫人與大夫人發現林疏的異樣,險些背過氣去。

  這傻孩子在幹什麼!

  林騰更是上前一步擋住二人交匯的視線,朗聲道:「給祖母、母親請安。」

  又向駱大都督抱拳問好。

  駱大都督含笑回應,瞧著同樣出挑的兄弟二人,心中唏噓。

  兩個年輕人都不錯,女兒真的不考慮正兒八經嫁個人嗎?

  在官場混了多年,又是天子近臣,隨便跟年輕人聊幾句對駱大都督來說不在話下,只是他漸漸發覺林二公子比看著嚴肅的兄長還不愛說話。

  駱笙也有些疑惑了。

  觀大外甥氣質應當是個疏朗灑脫的,怎麼如此沉默?

  莫非她看到的只是表象,覺得外甥在林家沒有受到磋磨太樂觀了?

  既然如此,還是要試探一下。

  「林老夫人。」

  駱笙一開口,頓時把所有人注意力都吸引過來。

  老夫人眼皮一跳,含笑問道:「駱姑娘有事麼?」

  「聽聞貴府有一塊泰山石甚為奇特,我想去看一看,不知老夫人可否讓一位公子領路?」

  不知道面對她這麼個見到俊俏男子就想調戲的女紈褲,林家第一反應犧牲哪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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